当年父亲走得太急,来不及全家合影。张润英的母亲收到父亲戎装照后,带四个孩子合影寄去了朝鲜。 受访者供图
2018年,68岁的张润英和姐姐终于在朝鲜安洲烈士陵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面对那一片墓地,其实她也不确定哪一个埋着的才是自己的父亲,只好对着陵园墓穴挨个磕头。
父亲走的时候,她还不到一岁,对父亲没有印象。在异国他乡的墓地上,“从小到大没喊过爸爸,也羡慕别人有爸爸,所以说到那儿以后使劲地喊,可劲地喊爸爸。”她说。
9月28日上午,第七批在韩烈士遗骸在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举行安葬仪式,张润英是沈阳五里河群众迎接队伍中的唯一一名烈士子女。今年70岁的她,已经70年没“见”过爸爸,最大的希望是有生之年找到爸爸在海外的墓碑,最好能接爸爸回家。以下是烈士后代张润英的自述:
父亲牺牲时
离停战不到半个月
父亲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张树珊。我们家是姐妹四个,我是最小的,我不到1岁的时候父亲就去朝鲜了,今年我70岁,刚好也是抗美援朝70周年。
那会我太小,对父亲没什么印象,都是听我妈和姐姐讲。我父亲是独生子,那会儿独生子不多。有文化,字写得漂亮,性格是相当好,干净利索,做起事来是有条有理。他爱写日记,家里之前有个小箱子,里面都是他的日记。1948年就入了党,在沈阳铁路局大成车站当值班站长。
当干部要起带头作用,大家都知道上战场很危险,他说“不能给我拖后腿”,我妈也开通,就同意了。他1952年入朝,在朝鲜平安南道中平车站任站长,负责指挥物资供给。那会儿走得太急了,都没机会跟我们照个合照。这张照片是我爸到了朝鲜之后给我妈寄过来的单人照,让我妈带着我们姐妹四个拍张照片给他寄过去,说想孩子了。我母亲不识字,就找别人念,领着我们四姐妹去照了张相。
父亲牺牲于1953年7月10日,离停战不到半个月。当时敌人专门炸铁路运输线,那次我父亲指挥车先进山洞,还没等自己进去,敌机的炸弹就落下来了。
父亲牺牲时31岁,那年我妈29岁。但母亲特别刚强,一直没找别人,这么多年就是围着我们姐妹四个转。
1970年朝鲜代表团到沈阳来还接见了我母亲。每年烈属代表团去慰问,她都是积极分子。但直到母亲88岁时离世,一直没能去成朝鲜。
对着墓穴挨个磕头
可劲地喊“爸爸”
2018年,我和姐姐被批准跟团去朝鲜。父亲安葬在朝鲜安洲烈士陵园,那里长眠的都是铁路兵。我们带着花篮、贡品过去,发现陵园里找不到父亲的墓碑。那儿是一个大山坡,就一个守墓人,当时时间很紧张,导游不让去别的地方逛。我和我姐就对着陵园墓穴挨个磕头。
我从小到大没喊过爸爸,也羡慕别人有爸爸,我和姐姐使劲地喊,可劲地喊爸爸。爸爸要是在的话,起码是家里的靠山。
和我们一样的这些烈士子女有个微信群,来自全国各地,好几百人。那天我看到群里有人说,负责烈士陵园的办公室有花名册,能查到埋在哪儿,她/他就找着了。我觉得又有希望了,还会争取再去朝鲜一趟。
我们这些烈士子女对朝鲜的感情和别人不一般,我们父辈都在那儿呢,我们以后还要往那儿去。前一阵儿朝鲜遭受灾害了,我们微信群捐款捐了5万多。群主号召大家自愿捐款,捐一千的可多了,最少也100。朝鲜那边对我们也挺照顾的,我们上次坐火车的时候,朝鲜那些人上来检查,对别的乘客都是把行李箱里的一件件抖搂开检查,他们知道我们是烈士后代,一个都没查,反正对我们挺宽容。
今天(9月27日)第七批烈士遗骸回国,我参加了五里河群众迎接队伍,这里边烈士后代就我一个人,站了半个多小时。站着的时候我心里就想:希望有生之年能找到父亲的墓碑,最好能把他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