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林秋萍 惠东 自由撰稿人
每到年关,我总会想起家乡的年戏。
浓情蜜意的新年里,年戏从大年初四就隆重上演了。不管晴雨,年戏如期进行,从我记事起,看年戏就是过年的一项重要内容。一直持续到大年初八,年戏才落下帷幕。开戏之前还有一项舞龙的前序。当天上午,在观音菩萨面前摆上五牲五果,点燃大香大烛,露天拜祭。吉时一到,锣鼓齐鸣、八音同奏,鞭炮噼啪。先由金狮参拜神灵,每家长辈上香,祈求莲花仙子保佑合家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稍后,舞龙开始。
舞龙过程算得上华丽了,人声鼎沸、爆竹喧天,很是壮观。一条条长龙沿着公路两旁游走,每条龙都由一些壮实小伙子举着龙身,小孩子则举龙尾,浩浩荡荡,十分震撼,那般盛况,叫人难忘。
到了晚上,年戏才开始。在村头有一个地方是专门安置戏棚的,一早准备就绪,等着开戏。往往这时候,那些卖玩具的、卖甘蔗的、卖年糕的小贩都云集在棚子的后台,生意自然红火。小孩子们都会拿出过年收到的压岁钱,慷慨解囊,吃的玩的不亦乐乎。
而台下的戏和台上的戏一样热闹呢。老人们聚精会神地看戏,年轻人都喜欢在后台活动,或等一个心上人,或想遇见一个许久不见的好友,演绎情窦初开。
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可以那么痴迷一个破旧的戏棚。如今,戏棚是用钢筋水泥搭好的,不用在风雨中飘摇,戏棚前是一排排的水泥板凳子,高低有序,不用像以前一样从家里拿着凳子出来,来晚了在后排要再站在凳子上面,而今拿张报纸往水泥板上一放就好像进了电影院,舒服又逍遥。
家乡的年戏其实很简单,也无新意,无非就是一些《斩美案》《狸猫换太子》《玉堂春》等,年年如此,仍然把老人们看得如痴如醉。还有海陆丰的西秦、白字戏,也有粤剧和花朝戏等。白字戏被大家叫做“啊咿嗳”,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有趣的称呼是因为白字戏在拉腔和尾腔的地方,不唱字只唱有声无字的“啊咿嗳”调。白字戏的剧目大多取材爱情、婚姻等题材,擅长表现悲欢离合的儿女情,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秦香莲》等。这些悲恻缠绵的故事,老人们百看不厌,年轻的我们也一样沉迷其中,可以说,“啊咿嗳”伴着我们成长。
而今,“啊咿嗳”成了美好的记忆。也许是因为当时人们的生活单纯而枯燥,邮件和车马都慢,骑个自行车去兜风就是风花雪月了。儿时的年戏却成了最美的记忆,最美的存在。
有一年家乡请来一班潮汕戏,戏班子就驻留在我们村,说来也巧,这戏班姓林,和我们一个姓。按照家乡的说法是和我们同祖公共祠堂的,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村长待他们就如亲人。每天下午,戏班子都在一个老房子里排戏。听到二胡声响起,我们都知道开始排戏了,感知到年也越来越近。
当时村里面还有一个姑娘和我一样对戏痴迷,她和我都喜欢站在门口看排戏。戏班主看在眼里,可能觉得我和小姑娘是可造之才,就想说服母亲让我们去学唱戏。母亲哪肯啊,说姑娘家还在念书呢!当时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也不至于养不活我们啊,番薯野菜,也能把我们养得白嫩健康,如果三餐不继,估计也就“卖”给戏班啦。
当年,我妈妈这个老“粉丝”,看完每场戏都会围在炉火边,给我们重复讲戏中的故事,其乐融融,不厌其烦。如今母亲是八十多岁了,看起年戏来,仍然是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不管是细雨纷飞还是寒风料峭,每场戏都不落下。可不是嘛,母亲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她的世界尽在这些儿女情长、古老淳朴的年戏中了。
每年的大年初四,我必然回去陪母亲看一场年戏。这个习惯,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项不可或缺的内容,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