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李敏 深圳 图书馆员
刚迈进2020年的门槛，就迎来了腊八节。
儿时的童谣这样唱，“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北方极重视这个节日，家家腊八粥飘香、腊八蒜酸浓。尤其是腊八粥，各家各户所用的材料皆不同，但是红枣、红小豆、花生米、大米、糯米是必需，但并不限于八种食材，而是多种食材任意搭配。品种越多，越考究煮粥人的手艺。因为不同的食物煮熟的时间不同，如果一股脑地全倒进去，像大枣、大米、核桃这种易熟食材就会被煮成烂泥似的，不仅影响美观，还容易煳底，坏了味道。
小时候，奶奶最是重视腊八粥，从来不肯让几个儿媳妇经手，只怕她们不小心煮煳了，或者煮得不好吃。刚进腊月，她就备齐了腊八粥的材料，齐整地堆在炉子旁边的红漆柜子上，抬眼望去，有种丰收的满足。
到了腊七的晚上，吃过晚饭，奶奶就拉着几个儿媳妇话着家常，手上不停，将板栗剥好、花生米去皮、红枣去核，再将洗好的莲子、红小豆、黄豆、饭豆、糯米、绿豆泡在一个硕大的搪瓷盆里，夜色渐浓，家人团坐，灯火可亲，彼此平日间有心或无意的小伤害、小矛盾，在这劳作与闲谈中，缓缓消散在暖暖的空气里。
北方的冬天最是寒冷逼人。凌晨三点半，对于早起烧火做饭的主妇来说，推开门的瞬间，那打过来的北风简直如刀割、如针刺。奶奶裹了厚厚的棉衣，将院子里一早劈好的柴、砸好的煤块收进厨房，烧旺了炉子，将泡好的各种材料分批倒进直径有60厘米的大锅里，等到水沸，马上将锅搬开，倒进去一铲子煤面，让炉火转弱，小火慢煮，三五分钟就要拿起大饭勺子沿锅边贴底慢搅，就怕一个不留意就煳底了，白费了一番功夫。
煮上两个小时，这才加入大米、板栗、红枣、葡萄干、花生米等材料，再煮上半个多小时，一锅黏稠香浓的腊八粥就算完成，喜欢甜食的爷爷还要撒一把冰糖进去，等到家人起床围坐，一人一大碗腊八粥，元气满满，暖洋洋地出门去。
长大后，我吃过不少腊八粥，自己也会煮上一锅，材料那简直就是高精尖，可是从来没有我奶奶做的那般让人想念。我问年事已高的奶奶有何秘决，她说，这粥好吃呀，得用心。你看看你煮的，啥材料都一次性放进高压锅里，能好吃吗？这花生米还不去皮，你不知道花生皮掉色儿，还有苦涩味啊？干啥都是，不用心，你做了也是白做，有时候还不如不做呢，省得浪费好东西。
你看，老人家的智慧不在于读了多少书，走了多少路，而是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只要用心，万事可成。
去年的腊月，奶奶在睡梦中离去。如今再也喝不上她亲手煮的腊八粥了。
这个腊八，清晨早早醒来，缓缓踱进厨房，配齐了十几种材料，分批倒入，小锅慢煮，想象奶奶当年的手法，不停地搅拌，仔细观察粥水的变化。两小时后，一锅软糯黏稠的腊八粥以缭绕的香气将我包围。不，这还不是最佳结局，撒一把红艳艳的枸杞，再调入刚刚从楼下正盛放的桂花树上采摘的一小捧金桂，这腊八粥才算圆满。
连锅带碗拎到了办公室，与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的小同事一起分享，仿佛依旧身在童年，家人团圆，喜悦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