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洪彦,现居深圳
年逾半百,有记忆的年夜饭也有近五十次之多了。其中有与父母弟妹的其乐融融、有与爱妻乖女的欢畅淋漓、有与战友的卫国忠诚、有与警营同事的正义为民,也有闲暇厨房露两手、自备一桌年夜饭的窃喜欢悦。但最令我难忘的还是三十年前在部队第一次吃年夜饭的亲身经历。
1990年3月,我由山东冠县应征入伍,成了一名空军战士。三个多月的新兵连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导航连炊事班当炊事员,也就是“伙夫”,还叫“火头军”。说心里话,到连队炊事班做饭(兼喂猪、种菜),是我当兵之初没有想过的。当兵就要保家卫国,没有战争,不能上战场杀敌立功,也不该天天跟灶台炒勺为伍啊。当时是有些想不通,好在入伍时,从家里提了一包高中课本到部队来,一有空闲就看书复习准备报考军校。
时间过得飞快,八个月的炊事班生活后,我迎来了在军营里过的第一个春节。我服役的部队在江苏徐州,冬天的徐州,冷得要命。寒风一刮,冷得刺骨。好在部队都是集体宿舍,营房内倒不感觉寒冷。但在炊事班里工作就不同了,一日三餐,就得跟冷水冷煤打交道(三十年前的部队,大多是烧煤炭生火做饭炒菜的)。
部队过年,加餐是自然的。加餐是好事,大家皆大欢喜,但属炊事员最累。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从一大早便开始准备起来。年三十晚上七点钟,一张圆桌、四张方桌,不到二十分钟就得将盘碗摆放得满满当当。鸡鸭鱼牛肉和多种蔬菜一应俱全,自己和面粉的饺子及部队服务社供应的限量啤酒也管够。连长、指导员贺词后,大家齐声干杯,一片欢声笑语,可辛苦的还在后头。
部队的年夜饭,就像军营生活一样简单。吃饭喝酒加在一起不到四十分钟就完事,战友们各自回到各自的战斗岗位。留下一屋的杯盘狼藉,就是我们炊事员应该完成的任务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我把厚厚的一摞碗盘搬到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就仔细清洗起来。不知什么原因,我低头洗第二个盘子的时候,强烈的思家之情和莫名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宣泄出来。泪水模糊双眼,只好用卷起的棉衣袖子擦拭,可泪水总是擦不干净。
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我一下,我扭脸一瞧,是连队赵太树指导员。他微笑着对我说:“洪彦,想家了吧。”我还没来得及吱声,赵指导员就将一支香烟放到我嘴边,我被动地张嘴咬住香烟,指导员划着的火柴也递了过来,我又被动地吸了一口,香烟点着了。后面指导员又讲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一离开,我就将香烟掐灭,自己在那里边流泪边洗碗盘。
后来我考上军校,入党提干,成了一名基层军官,还有幸在驻港部队服役六年。2001年转业到深圳公安,又干警察十九年。
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无论军营警营、何时何处,常常使我想起那顿军营里的年夜饭以及那根香烟。尤其是春节前后,当年军营年夜饭的点点滴滴,总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