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看到你的笔迹已经正常了”写作业中途突然收到老师反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近期,社交平台有疑似学生身份的网友称,自己在用学校发的智能笔做暑期作业时,老师能在线上实时收到其书写笔迹和作业完成情况的通知,“什么时候写,写了什么老师那里都会收到通知”。随后,关于“智能笔监控学生是否属于过度监管”的话题引发社会关注。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教育领域也得到了革新,创新技术在个性化教学、帮助老师减少重复性工作、提高工作效率上带来了积极效应。而另一方面,科技为教学管理加持的边界在哪里?智慧教育该如何智慧,科技为教育赋能的同时又该如何避免副作用的出现?这些也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智能笔
实时收集笔迹 成监督学生暑期学习工具
“被监视了,能不能快乐暑假了”“不能在最后一天创造奇迹了”近日,一名疑似学生身份的网友在社交平台发布图文称,自己正在使用一款由老师发放的“智能笔”做暑期作业,只要拿起笔开始书写,老师便能收到相应通知,并能掌握学生的书写速度和内容。随后,该文在网络上引起关注。这款智能纸笔产品究竟是何物?实时采集信息是否属于过度“监管”?
南都记者查询发现,教育科技企业鹰硕集团旗下的“智慧纸笔课堂”就是以点阵识别的智能笔作为交互工具的产品,该款智能笔与上述博主所描述的产品外形接近、功能类似。
鹰硕集团在其官方微博中介绍,“智慧纸笔课堂”能够实现学生作业、常测作答过程数据全面采集,作答结果智能批改,错题自动汇总等,能直观呈现学习数据。据其官网介绍,在课堂教学场景中,智慧纸笔能连接全部学生的智能笔和智能书写本,实时收集所有学生的手写笔迹。课后,老师通过平板布置课后作业,学生回家后利用智能笔本答题,老师就能够查看作业情况。
记者了解到,目前市面上类似的智能笔产品较为多样,除上述产品外,国内的点阵笔品牌有腾千里、罗博科技、拓思德等。其中腾千里是一家手写数据采集应用解决方案提供商。据了解,通过点阵笔,老师可以在配套应用中查看学生的书写数据,并根据学生书写频次和速度,了解知识掌握情况。
无独有偶,南都记者观察发现,国内其他地方也有引进智能纸笔作为监督学生暑期学习工具的情况。据《现代快报》2021年的一篇报道显示,南京市红山分校初二年级650名学生在暑假前都拿到一支智慧笔,各科习题纸上均有一层点阵码,学生用这支笔在点阵习题纸上书写,图像识别模块就会将笔尖运动轨迹、坐标、笔迹顺序、压力数据、运动速度等信息进行记录和存储,形成可视化的书写结果和笔迹动画,在落笔瞬间通过蓝牙实时传输到教师电脑和显示大屏中。
暑假即将结束,或许人们对不少家庭都要在开学前夕上演“孩子哭着补作业”的剧情并不陌生。引进“智慧纸笔”这一产品似乎成为学校用来防止学生潦草应付作业的“对策”。
然而,辅助教学管理的同时还要警惕“贴心”功能背后的副作用。南都记者注意到,在上述鹰硕集团宣传智慧纸笔课堂的微博评论区,就出现不少质疑的声音,有网友评论道,“丝毫不提侵犯孩子隐私权的问题”。
讨论
教育科技产品频发侵犯未成年人隐私问题
随着教育信息化2.0的不断深入,智慧大屏、学习平板、智能笔等产品和技术在校内课堂中被广泛应用,几十人的教室被技术产品包围,每位学生的学习情况都化成一个个数据被同步到教室的屏幕上,并储存在数据库中。与此同时,不少教育公司正忙于从校外培训转型,教育智能硬件恰恰就是最为热门的赛道之一。一年多以来,作业灯、词典笔、学习机等多形态的产品层出不穷。
然而,近年来,多用于未成年人的教育科技产品却频频出现侵犯个人隐私的问题。据今年的央视3·15晚会曝光,在不少低配版儿童手表上,多种APP安装后就可轻易调取用户定位、通讯录、麦克风、摄像头等多种敏感权限,获取孩子的位置、人脸、图像、录音等隐私信息。如果将手表对着人放置于桌面,孩子的一举一动也被随时记录着,有如一个实时监控。
2020年以来,字节跳动、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公司和教育企业纷纷入局智能作业灯赛道。这些智能学习灯大多嵌有摄像头和语音交互功能,辅导老师和家长可以通过灯身镜头远程实时辅导、监督学生完成作业。与此同时,关于智能学习灯到底是“阿拉丁神灯”还是监控机器人、学习灯是否存在泄露学生乃至整个家庭隐私的风险、补位家庭辅导的同时是否也该思考如何避免“越界”等问题引发热议。
综合来看,上述多样化的智能教育产品或许有助于老师掌握每位学生的学习情况,从而实现针对性备课、因材施教和学生的个性化学习。科技的介入革新了教育资源的分配方式和覆盖范围,并不断催生出新的教育形态。然而,科技也是一把“双刃剑”,赋能教育的同时更要避免副作用的“发作”,尤其在涉及未成年人保护的问题上。
专家
相关部门应严惩违规采集使用数据的企业
科技助力教育、教学管理的边界在哪里?无形之中,科技赋能教育监管是否也演变成一种监控?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合规业务中心主任李翔认为,老师想要了解学生动态、掌握学生作业等完成情况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科技硬件设备本身作为一种现代工具,具备着很强的“越界性”属性,尤其是“输入型设备”。他解释道,具体而言,智能纸笔一般是通过校方或老师发放给未成年学生的,监护人(家长)很难第一时间获取该消息或者做出明确授权,基于未成年人有限的认知也很难对“智能纸笔”做出清晰的认识。
其次,智能纸笔在使用过程中可能会涉及个人信息保护的问题及学生的敏感信息。因此,在征得学生监护人明确同意,并证明具有充分必要性后,才能视为构成使用智能纸笔收集个人信息的条件,否则,商家和校方之间单纯的“商业行为”将有违前述合规性要求,也将会对包括未成年人本人在内造成不特定的影响。
上海申伦律师事务所律师夏海龙也表示,对学生笔迹的实时上传、分享实际上已构成一种变相监控,会对学生心理造成明显压迫感,不仅违背了未成年人教育方式,也是对学生隐私和人格尊严的粗暴侵害,严重违背《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立法精神。
那么,学校在开展教学管理数字化、引入智能硬件产品提高效率的同时,需要注意什么?广东民建会员、华南农业大学副教授张雯闻表示,其中最关键的是数字技术应用的伦理问题。比如收集哪些数据、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收集数据、有什么权限对数据做什么样的分析、数据储存的安全机制等,均是应用此类产品过程中尤其需要注意的问题。同时,她认为,相关部门也要加大监管力度,严惩违规采集使用数据的企业。
毫无疑问,智能教育硬件研发都应该是以实现更好的教育为出发点,真正发挥科技对教育的赋能作用,并规避其中风险。正如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张家勇向南都记者所表述的,“智能教育产品不仅要做到技术创新,更应该关注教育伦理、科技伦理,不能过于任性。”
采写:南都记者 李梓毅 实习生 曾晓茵
南都记者孙小鹏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