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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稼人:

野草吞没村庄,他的叹息飘在山间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4月30日        版次:EA01    作者:李晓

□ 文/李晓(重庆)

五月,在我老家被称为红五月。红五月,接近初夏的气候,在大地的绿浪滚滚中,有一些挥汗如雨的人,他们是靠土地为生的庄稼人。

去年秋天回乡里老家,秋收后的稻田里,袒露出幽深的黑黝色彩。

那是我84岁堂伯的稻田,他是我们那个村子里,还在靠种粮为生的少数几个老农民了。中午,堂伯在柴火灶里给我熬新米粥,柴火熊熊中,我看见堂伯躬腰的影子在老墙上晃动,如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我有些伤感地想,像我堂伯这样的人,或许是老家村子里最后的守护人了。

堂伯熬的新米粥,上面浮着一层晶亮的米油,一股新鲜的米香顿时浸透了肺腑。堂伯额头上隆起的条条皱纹,俨如山坡上层层稻田叠起的形状。

堂伯看到村子里那些土地荒芜,心里着急。堂伯对我说,你想想,土地不种粮食,多可惜啊。这些年来回乡,我见堂伯常露出忧郁的神情,有时他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望着那些荒芜的土地窜出杂草,有悠长的叹息飘荡在山间。只有堂伯看见他种的绿油油的庄稼在风中起伏,看见他那田园里金色的稻浪滚滚,堂伯才会眉开眼笑。

其实我也明白,在一些农村,传统种粮的丰收景象,已渐渐隐入了岁月天幕。

一位文友在他博客里深情地缅怀这样一幅春耕图画:以田为纸,以犁为笔,以水为墨,牛与人一起挥毫泼墨地作画。

这烟雨朦胧中的春耕画卷,而今在乡村大地上差不多已成绝版。从很多村子的高坡上俯瞰,风吹稻浪是看不见了,倒可以看见绿草如浪,恍惚间真以为到了草原。想起那些年,村子里稻子快成熟了,秋风掀动起的金色稻浪,它们以海浪一样的姿势翻滚着向前,那是大地之母快要临盆的喜悦。我刚来城里那几年,遇到雷电风雹,还趴到阳台上忧心忡忡遥望着村子方向,我担心风雹会把庄稼击倒,风雹过后,联想起农人们捂着疼痛的胸口,佝偻着腰一手一手把吹倒的稻子扶起来。

而今,我没这种担心了,庄稼地里的野草从不畏雷电风雹,它们正以张牙舞爪的姿势,把村庄悄悄吞没。

谁还会种庄稼?我在城里忧伤地发问。我能忍住不问吗,不行。我每天吃的饭,碗里那粒粒晶莹饱满的大米,它们又从哪里来?

有天回乡,堂伯同我喝起了酒。桌子前,堂伯这才向我叹气:“侄儿啊,我看这个种庄稼的手艺都要失传了。村里原来有2000多人,现在留在村里的差不多都是老人,不到200人了。留在村里的人,会种庄稼的,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人,年轻人对种庄稼看不上啊,连一年之中的二十四节气也不知道。”

而堂伯,立春、雨水、惊蛰……白露、秋分、寒露、霜降这些节气,早已经写到了他的掌纹中。所以,堂伯几乎不看日历,只看山坡与田野里的植物与庄稼,就能准确地感到季节的更替,嗅到季节里的气息。小满,麦类等作物的籽粒开始饱满了;芒种,麦类等有芒作物成熟了;草叶上有霜了,那是霜降了。

回到城里,我同几个来城市安家的老乡聊天,问他们为什么不在乡下种庄稼了,他们顿时呵呵大笑,问的都是啥怪问题啊,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在城市近郊,拆迁农房的号角吹得嘹亮。我的那些农民朋友们,因为工业化、城市化进程,轰鸣的推土机、挖掘机,他们和故土的关系,被斩草除根了。一个农民对我笑呵呵地说,终于不种庄稼了,和你一样,早晨在城市喝豆浆了。我表示祝贺,也表示无助。你还会种庄稼吗?我不再问这个又傻又天真的问题了。我抓起一把卑微的泥土,嗅了嗅,放在电脑旁的钵子里养花。望着钵子的花草,我感觉,这是一种无奈的矫情。

  征文启事

五月,属于劳动者;五月,也属于青年。是否有一个忙碌的身影让你热泪盈眶?是否有一个朝气蓬勃的面孔让你心情激荡?在这个明媚的五月,拿起你的笔,用文字赞美生命,用文字描绘生机,用文字书写生活。

体裁:非虚构(文言文、诗歌除外)   字数:800-3000字

征文对象:面向爱好非虚构写作的所有创作者

截稿时间:2020年5月31日

投稿方式:请将作品发送至nanduzaocha@126.com,邮件命名为“劳动者(或新青年)+作者姓名”,文章内容贴于邮件正文。如有配文图片或视频,请在附件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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