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充电宝行业再次陷入集体涨价的舆论旋涡。南都·湾财社记者走访实测发现，近期被用户投诉最多的有三类槽点:频繁涨价、相邻网点价格不一致、归还失败没有提醒导致持续被扣费等。
在业内人士看来，频繁涨价的原因包括投资收缩、点位饱和，以及疫情带来的营收下滑，多重夹击之下亏损风险进一步加大。共享充电宝企业无一不在想办法提高营收以求生存，包括提高租金、增加广告、转型代理模式降低成本、布局下沉市场以及开拓多元化业务等。
“初期资本加持下，共享充电宝市场高速扩张，随后用户使用习惯养成、市场规模继续增长，但到一定阶段后必然会见顶滑落。涨价背后的因素，一方面是过去靠资本烧钱扩张模式不可持续，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没有资本大幅投入，只能从运营端来创收”，中央财经大学数字经济融合创新发展中心主任陈端向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示，“除了租金之外，充电宝上能够加载的商业模式并不多，广告是其中之一，但整体规模有限。”
走访
实测共享充电宝三大槽点
频繁涨价变“价格刺客”
南都·湾财社记者走访广州多个商圈发现，目前市面上常见的共享充电宝有怪兽、街电、来电、小电等五大品牌。不同网点的充电宝租赁价格不尽相同，但最低充电价格均在3元/小时，部分网点充电价格为4元/小时，而在广交会展馆内的怪兽充电租赁价格为5元/小时。5元/小时也是南都·湾财社记者在广州市区内走访时发现的最高租赁价格。
共享充电宝行业起源于2017年，当时充电价格大部分是1元/小时，免费使用时间为半小时，需要交押金。
2019年8月，南都记者走访评测时发现，共享充电宝行业已彻底告别1元/小时收费时代，最高收费标准飙升至8元/小时，彼时共享充电宝行业形成了街电、小电、来电、怪兽“三电一兽”的稳定格局。但随后，街电与搜电合并、小电和怪兽冲刺上市，共享充电宝市场变局不断，行业几乎每隔一年便陷入“涨价”的舆论风波。
2020年7月，南都记者再次走访发现，共享充电宝进入免押金时代。不过，随着押金的消失，租金成为唯一的收入来源，共享充电宝的租金标准普遍上涨，3元/小时成为共享充电宝的普遍租赁价格，个别租金涨到了4元/小时甚至10元/小时，免费使用时间也从最初的30分钟缩减到3～5分钟，每日租金上限则从12元左右涨至20元-30元不等。
2021年4月，怪兽充电正式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抢先成为“共享充电第一股”。伴随着行业洗牌的进行，“共享充电宝”集体涨价的话题也频繁登上热搜榜，并在2021年6月迎来监管方面的整改要求。
去年8月，市场监管总局公告披露，参加整改的6个共享充电宝品牌共有机柜426万台，占市场份额约80%。相关企业提出了整改计划:进一步完善定价规则，与合作商户沟通协商，通过直接降价或者降低计费单元等方式下调部分机柜价格。其中，街电逾8万台机柜降价，小电、搜电、怪兽、美团分别有数千台机柜降价。“各品牌平均价格为2.2～3.3元/小时，标价在每小时3元及以下的机柜占比69%～96%，从最高价格占比来看，均不超过1%。相对而言，处于热门旅游景点等相对封闭区域或者繁华商业区的机柜价格仍然高于均价。”
2022年8月底，南都·湾财社记者再次走访发现，广州市区内已经难以找到3元/小时以下的共享充电宝，大部分价格为3-4元/小时，少数为5元/小时。对比去年，今年以来共享充电宝的价格确实出现了一定涨幅。
“共享充电宝市场份额已经稳固，根据互联网过往的模式判断，烧钱结束，涨价开始，共享充电宝企业进入流量变现阶段。”在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看来，这是正常的企业做法，只不过这种做法在各企业博弈的时候，会让个别企业流失客户。
相邻网点价格不同
除了“集体涨价”，另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是，相邻网点租赁的共享充电宝的价格并不统一。
南都·湾财社记者在广州市海珠区的一条街道上实测发现，该街道有近20个同一品牌的充电宝租借网点，但其中相隔数十米远的两台柜机的租赁价格却不相同，一台为3元/小时，另一台为4元/小时，24小时租赁价格分别为30元或35元。实测发现，怪兽充电、街电、小电等品牌的充电宝也都存在相邻网点定价不同的现象。
“因为充电宝需要根据商家地理位置差异谈分成，这导致同一个品牌的充电宝在不同地段的收费有差别。”陈端向南都·湾财社记者分析表示，(这一现象)打破了消费者心目中既往的认知，尤其对于小额高频性支出来说，价格混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痛点。从消费者角度来看，质量没有太大差别，价格就是最关键的考虑因素。因此无论涨价还是价格混乱，对消费者来说都非常敏感，他们会用脚投票。
竹芒科技也向记者证实，“在不同区域、不同场景的不同定价，是各行各业各产品都存在的普遍现象。在共享充电宝领域，根据在不同场景的入驻成本(商家收取的入场费用)，不同地点会产生较小的费用差异，费用差异会体现在租赁价格上，但消费者可通过街电小程序查询附近充电宝价格，从而自主选择更实惠的点位租借。”
不过，“定价方面，代理商作为设备采购方，拥有一定的自主定价权，我们始终遵循公平交易原则，引导商家、代理商合理定价，若代理商违反渠道公约等相关规定，恶意调整充电宝的充电服务价格，扰乱市场正常价格秩序，我们有权解除双方合作协议。”竹芒科技表示。
归还失败持续扣费
目前，几大主流共享充电宝品牌的网点相当密集，大部分充电宝租赁与归还同等便利。不过，南都·湾财社记者实测也发现，小电和来电在小程序上显示的部分网点与实际位置不符，有部分网点在线下找不到，有的距离充电宝实际位置存在几十米误差。为此，归还障碍也成为消费者的槽点之一。
另外，还有网友反馈，“充电宝归还后，小程序的归还信息却没有同步更新，导致继续扣费”。对于上述情况，南都·湾财社记者在实测中并未遇到，不过记者留意到，手机端和充电柜机都不会给消费者“归还失败”的提示，如果还机的过程中操作失误，小程序就会一直计费。
来自广州的陈女士向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示，她就连续遇到此类持续扣费的问题。“今年7月14日，我借了一台共享充电宝，当天就还回去了，但到了7月18日相关信息显示还在使用中，需要扣费99元。对方客服回复，我没有正确归还，除非我能证明自己真的归还了充电宝”，陈女士称，由于无法自证，平台最后扣了她30元作为充电宝丢失的硬件成本。
但8月26日，同样的经历再次发生在陈女士身上。“已归还的充电宝，第二天显示仍在使用中，租借时长达到22小时，需要扣费30元。这次我打电话说要投诉，对方客服就直接给我改免单了”，陈女士称，这样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其实我两次都还了，第一次我无法确认是不是还到位，怀疑自己可能没插好，但两次都出现这种情况不可能吧。”
“共享充电宝业务归根到底是一种服务，抢占市场规模的同时不能丢掉了服务本质”，盘和林建议，商家不仅要提高用户充电体验，实现电池、快充技术的应用以及提供存取上的便利等；而且还要给用户投诉渠道，广泛收集用户意见，作为企业发展的参考。
探因
多重因素冲击 共享充电宝增长乏力
在业内人士看来，共享充电宝频繁涨价直接因素是目前一、二线城市的充电宝在面临资本寒冬、点位饱和以及疫情等多重因素影响下，亏损风险加大。
共享充电第一股“怪兽充电”2020年以34.4%的市场份额位列共享充电行业第一，是中国最大的共享充电运营商。截至2020年12月31日，怪兽充电构建了包含超过66.4万POI(点位)的共享充电网络，累计注册用户超过2.19亿。2021年12月31日，怪兽充电在全国POI扩到84.5万个，但进入2022年一季度，怪兽充电在全国可用POI为86.1万个，累计注册用户达2.989亿。
可以看出，共享充电宝的点位数和用户规模均出现增长乏力。“区域性疫情多点散发，线下流量通常会显著下降。由于受到行动限制和线下人流量减少的影响，公司部分合作伙伴暂时或永久关闭了业务，这对于公司POI覆盖范围、业务扩展能力和财务表现均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主要发生在2020年上半年、2021年下半年和2022年一季度。”怪兽充电在财报中称。
根据财报显示，怪兽充电自2021年二季度以来，单季度收入一路下滑；2021年三季度后，怪兽充电单季度净利润也由盈转亏，亏损态势一直持续到今年一季度。截至发稿时，怪兽充电二季度财报尚未披露。2021年4月1日在纽交所上市时，其发行价为8.5美元/股，但目前股价已跌破1美元/股，市值大幅缩水。
多重冲击之下，共享充电宝企业无一不在想办法提高营收以求生存。南都·湾财社记者调查发现，提高租金被企业认为是最有效的方式，毕竟租金是共享充电宝企业的主要收入来源。
“从企业发展来说，提价行为无可厚非。谋求盈利是共享充电宝企业创立的动机，在市场培育阶段，低价能够快速占领用户心智，如今市场成熟，提价获得用户收入是必然的，收入高了就能实现盈利，盈利了才能推动企业发展。”盘和林向记者表示，“共享充电宝企业并不担心提价带来的需求下降。此前这个行业已完成了用户培育，让用户养成了不带充电宝的习惯。当用户具备了这样的习惯，自然有对充电宝的需求，特别是重度手机用户，手机没电的损失可能大于这3-4元/小时的损失。”
模式
招揽代理商 轻资产模式运营
除了涨价之外，共享充电宝企业近年来不断招揽代理商，以轻资产的代理模式来减轻成本压力，同时利用代理商的庞大规模更快向下沉市场渗透。
竹芒科技就是采取直营、代理双模式运行。“目前旗下搜电充电品牌以代理模式为主，渗透三、四线及以下的下沉市场。街电品牌则以直营为主，深耕一、二线大中城市。”竹芒科技向记者透露，“2022年以来，受到疫情影响，商户数量和用户占比高的一线城市公共场景人流减少，行业整体增速有所下滑。我们通过成熟的代理模式，不断织密下沉市场网络，在2022年上半年依旧保持新增投入市场设备数的增长，同时期内营收持续位于行业前列。”
“共享充电宝过去集中在一、二线城市，但直营模式的经营风险完全在共享充电宝企业，采取直营是为了跑马圈地。”盘和林指出，“而三、四线城市人流密集点并不是很明确，下沉市场面积太大，人口密度不高，复用率低，所以通过代理可以降低运营风险，由商家来支付充电宝的设备成本，然后采取利润分成和固定收费的模式，一方面规避共享充电宝闲置的风险，另一方面也让共享充电宝企业能够从代理商那里获得稳定的收益。下沉市场非常广阔，通过代理商，可以实现最优化的匹配。”
小电科技方面同样向记者表示，目前其业务运营模式以代理为主，占比约95%，“我们会建议代理商在普遍的行业均价范围内进行定价，其次在市场供需关系决定价格的情况下，代理商不会随意抬价，会根据不同消费场景对于共享充电宝的需求情况制定合理的价格。”
出路
跨界合作 试水多元化盈利模式
除了提高租金、转型代理模式降低成本、布局下沉市场外，目前，有企业也开始尝试开拓多元化业务。
怪兽充电在去年年初推出一款白酒，并开始以“消费科技公司”自称，竹芒科技则在今年开始布局电动自行车充电桩、无人零售柜、储物柜等产品。在此之前，各大品牌也在小程序以及充电柜机上引入广告作为其他收入。
“提价虽能带来营收的增长，但盈利空间依旧有限。不过，共享充电宝企业进入白酒市场，这种跨界只能说明进入白酒业的风险可能比进入互联网新领域要低一点，并不能带来协同效应。”盘和林指出，“与其产品多元化，不如战略多元化。从当前的发展趋势来看，共享充电宝企业的关键依旧是市场规模。当前，国内一、二线城市市场趋向于饱和，但还有广大三、四线城市有待开发，除此之外，共享充电宝企业还可以考虑走出国门。”
“总体而言，共享充电宝的盈利点少，商业模式单一，这也是制约其后续发展的原因。我们看到互联网平台推出自有品牌充电宝之后，对行业形成了一种明显的挤压，因为平台立足一个大的生态，对外博弈的话语权更强，充电宝业务和其他的流量型业务之间协同性更大，互联网平台的竞争力对其他企业而言可以说是降维打击。”陈端向南都·湾财社记者称，“共享充电宝准入门槛很低，但运营门槛很高，它必须形成规模效应才能保持优势，这决定了这个行业一定是头部为王的，未来市场还会进一步集中。”
此外，陈端还提醒，共享充电宝作为一款在用户之间高频流转的产品，一定要加强信息安全保护工作，一旦出现借此创收或是泄露用户信息的事故，会对整个行业形成致命损害。
企业回应
无视用户呼声随意定价将被市场淘汰
针对价格及服务问题，竹芒科技近日接受南都·湾财社记者采访时表示，过往经验已经证明，无论是罔顾市场规则盲目扩张，还是无视用户呼声随意定价，都将被市场淘汰。共享充电宝作为共享经济赛道的典范代表，也应遵循基本的商业逻辑与规律。据悉，竹芒科技旗下有街电、搜电充电、chargergogo三大品牌，目前共享充电宝累计出货300万台机柜，用户达到4亿。
“小电目前在全国投入运营的共享充电宝数量达千万级，据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调研所示，租借价格集中在行业均价2.2元/小时～3.3元/小时之间。”小电科技向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示，该公司在定价方面符合监管和市场供需规则，并无涨价行为。目前小电科技的共享充电宝用户数也达到4亿。
针对归还提醒的问题，小电科技方面称，他们在充电宝上做了归还方向的提示，便于用户直接知晓充电宝插入的方向；其次，在用户借出充电宝时，他们在微信小程序上做了“租借成功通知”的系统推送，并提醒用户在归还充电宝时的关键注意事项，以及遇到疑问时联系客服的方式，进一步尽到告知义务。此外，在用户租借后，用户也可自主设置充电宝租借时长的提醒推送，在租借后的某个时间段内，微信自动推送消息提醒用户及时归还充电宝。最后，在用户完成归还充电宝后，用户微信会收到“订单完成通知”的提醒及订单消费金额，用户可及时查看，确认订单完结。
过去五年共享充电宝涨价路线
◆2017年，共享充电宝行业诞生，充电价格为1元/小时，可免费使用半小时，需要缴纳押金。
◆2019年8月，共享充电宝告别一元收费时代。
◆2020年7月，共享充电宝进入免押金时代。3元/小时成为普遍租金价格，少数租金涨到4元/小时甚至10元/小时，免费使用时间缩减到3～5分钟，每日租金上限则从12元左右涨至20元-30元不等。
◆2021年4月，共享充电宝被爆集体涨价。
◆2021年6月，迎来监管方面的整改要求，主要包括三方面:价格小幅回落、准确标示计价标准、规范竞争秩序。
◆2022年8月底，广州市区共享充电宝进入3元/小时收费时代，3元以下充电宝难觅踪影。
采写:南都·湾财社记者 马宁宁
实习生 张铭涵 李嫣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