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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上女团选秀舞台的李丞汐:

北大元培学院毕业,辞掉高薪工作追梦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8月10日        版次:GA13    作者:侯婧婧

女团选秀台上的李丞汐。

2017年7月,李丞汐从北大毕业,赴香港工作。

在今年夏天的女团节目风潮中,《创造营2020》学员李丞汐的出现,颠覆了很多人对偶像组合成员的既定印象。她是货真价实的高考裸分状元,毕业于北京大学优秀生云集的元培学院(前身为北大“元培计划”实验班)。尽管在第二次公演之后就遗憾地离开,但她沉稳睿智的表现,比如用“边际效益递减”这样的微观经济学原理安排团体训练内容,至今是偶像选秀舞台上的奇观。

外界给她的评价不全是肯定。某种程度上,越是看重她身上那些耀眼标签的人,越难以理解,一个高智商学霸怎会与“女团”二字联系在一起?于是便有“合理化倾向”,传说她参赛的真正目的是完成女团选秀调研。也有喜欢她的人故意弃票,坚信她应该回到专业领域施展才智,而非站在镜头前,成为下一个有保质期的流量商品。

《创造营2020》赛后,南都记者与李丞汐聊起这些,她哈哈大笑:“我还来考察啦?……没有,我就是参加比赛啊。这是我经过理性思考选择的工作内容。”身为同期101位参赛者中唯一没有经纪公司的选手,她没想过这一次能成团出道,只不过最开始觉得应该可以凭自己的唱跳实力走得更远一点。

如今,李丞汐对于女团有了一些实感,但她没有轻易接受这一行的定规。她说:“我不是讨好型人格,我选择做艺人是因为我想做我自己。”

偶像  与  榜样

李丞汐是通过在线会议软件接受南都记者专访的。两年前在金融公司工作时,这种交流方式曾是她的常态。那时,她还叫曾霜旖。

北大毕业后,她拿到令人羡慕的工作offer,进入香港中环昂贵的写字楼,后来搬到北京国贸上班。衣着光鲜,打车自由,不用操心住处,但工作强度很大,经常讨论项目到凌晨三四点。这样的生活,她内心能接受,不会抱怨,“因为知道,做(金融)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是这样的。”

职场精英当了一年,她裸辞成为艺人,并随母姓改了名字。转行之后的李丞汐,仍不时工作到凌晨三四点,但她觉得“倍儿幸福”。包括后来在《创造营2020》,为了排练,有时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第二天依然不累不困。熬大夜在她眼中,连“努力”都不算。

她太喜欢在台前表演了。小时候家长唱KTV,她都要站上桌子或沙发蹦蹦跳跳。母亲因此送她去学中国舞,从五六岁、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每周跟着大班上3次课,每次两小时。细瘦的一个小姑娘,自己压腿、下腰、倒立,然后由老师带着踢腿,跳一些训练舞感的动作组合。有一次她的外婆去班上,见小朋友们都仰躺着,胯下垫着厚厚的塑料拖鞋,等老师挨个给她们踩,惨叫声此起彼伏。后来外婆试探着问她:“今天你肚子疼,要么不去了吧?”她摇摇头说:“不行,我要去。”每次音乐一起,小曾同学就进入了十足的表演状态,哪怕没有正式观众。别的同学笑话她太认真,她逐渐意识到,可能自己是真的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被大人问起“将来想考什么学校”时,她都会在清华、北大这种宾客尽欢的答案之外,举出中戏、北电一类的艺术学府,她似乎没想过,这两条路之间还要取舍。直到高三,她每周3次的舞蹈课都没有断,文化课成绩也没落下。“可能我学习效率比较高,而且没住过校,有很多可以自主安排的时间。”她这样解释。

李丞汐进入公共视野之后,多个网络平台都出现了相关求证帖,她的高中母校、福建省福鼎市第一中学的不少校友现身对她声援。同级生记得,她是风风火火的学生干部,每年校运会都带队跳健美操,考试成绩从未跌出这所省重点中学的年级前十;有刚高中毕业的学妹在话题“如何评价《创造营2020》的李丞汐”下作答,自从班主任给他们举例说,当年这位学姐总是找老师当面批改英语作文之后,几乎全班人都去效仿。显然,在李丞汐真正成为“偶像”之前,她已经是很多人的榜样。

家乡的学弟学妹崇拜她,不仅是因为她足够优秀,还因为她够勇敢,象征一种超越常规的可能。在福鼎这个宁德市下辖的县级市、民风淳朴的“白茶之乡”,开明如李丞汐的母亲,尚且会在当地歌舞院团伸出橄榄枝时回应:“孩子成绩比较好,还是让她读书吧。”

临近高三,她原本给自己设定的路径是考取清华大学的艺术特长生。与艺考生不同,这类艺术特长生没有单独的录取线,而是在普通高考的院校投档线下享受一定的降分优惠,清华当年的政策是共在全国招收两名女舞蹈特长生,最优可降至一本线录取。福鼎一中没有专门的艺术班,准备清华特长生考试期间,她仍在从小学习跳舞的那个舞蹈教室,每周空出三到四晚,按照考试要求准备舞蹈节目,以及跳、转、翻、技术组合。

2013年1月,这名福建考生踩着北方的雪,兴冲冲地来到清华参加专业测试,结果在第一关量身高时被刷。她还记得:“清华当年的要求是女生身高163cm或以上,工作人员严谨到摁着脚后跟测量。我差了一点点,就没让考。”同组还有两三个女生属于这种情况,有一个当场哭了,她当着招考老师的面安慰说:“没关系!大不了,我们裸考上来。”

2013年福建高考中,她以原始分669成为理科全省第24名、福鼎市裸分状元。但她最终去了北大,“跟清华还是没有缘分。”

北大人 与  娱乐圈

在《创造营2020》舞台上,李丞汐从未提起过属于曾霜旖的那些前史,不管是高考状元,还是北大学生;私底下,她也向节目组表露了相同的态度:不想在这些无关的事情上做文章。

成为艺人之后,李丞汐才知道,带着北大的光环行走娱乐圈,有时会有反效果。

她在影视业的寒冬入行,没有人在前方引路,像个旱鸭子把自己丢进水里。一开始,只能刷“金牌经纪人”、“戏客”之类的行业信息平台,辗转于北京的几个文创园区和剧组筹备处驻扎的酒店。为了赶时间见组试戏,路上啃几口面包就是一餐。

递上简历之后,对方看见“毕业院校”写的是北京大学,先戴上了有色眼镜。有人当面调侃:“你能演什么?学霸吗?”所以,她习惯了隐藏教育背景,只展示专业水平:“既然我已经在这个行业了,那我就用这个行业的标准来衡量我自己,我也希望对方是因为专业能力才注意到我。”但这不代表她否定自己的过去,大学四年更不是“白白浪费”。

李丞汐选择的元培学院,是北京大学本科教育改革的试验场,学生能在全校范围内自由选课、自己确定主修专业。她主修经济,但也选了艺术学院的《表演理论与实践》,并从入校时就加入了北大学生舞蹈团。中学时代的“兼顾方针”被她沿用,每学期选课时,她通常只给自己安排4天,留出时间探索兴趣爱好。

有比赛或演出任务时,她过得像个舞蹈生,尽管北大并没有舞蹈专业,“基本每天,舞团的三四十号人都要在练功厅集合,一起编动作,再一起排练,多的时候有七八个小时。”好在学院的老师从没说她“不务正业”,院党委书记还鼓励过她,“元培人就应该大胆地追求自己想做的事”,让她激动得不行。除了在舞团演出,她还报名参加过北大“十佳歌手”比赛,参演学生微电影和话剧,给校园摄影师当模特……

大一时主演校园微电影《颐和园路五号》,是她生平第一次接触影视拍摄。某天在校团委公众号上刷到演员招募信息,她就立刻报名去试镜,最后通过1分钟的主题表演考核,被确定为两名女主之一。24分钟的片子,6个学生主演拍了整整7天。李丞汐当年的角色“潘妙妙”,设定是北大元培学院的芭蕾舞女神,虽是第一次面对镜头,但她轻松入戏,感觉把自己装进另一段人生走向“特别痛快”。此后,她又从家乡福鼎获得机会,主演了推介福鼎白茶的微电影《最美的样子》。

北大也并非与娱乐圈完全“绝缘”,比如舞团就不时有综艺节目找上门来,请求输送选手。当年,也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去做演员?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一行,但始终难以做决定。毕业前夕,实在不得不去选择时,她甚至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先申请停学一年,去试一试演艺行业,如果行不通再回来,身份还是应届生。当时学院已经表态支持,结果她自己接到了金融公司令人羡慕的offer,还是去了香港从事本专业。

原以为,这就是“将来想做什么”之问的最终答案,没想到工作之后,她的“意难平”远远超出预想,又觉得女艺人的年龄很重要,“越往后就越有紧迫感,越接近失去就越想得到。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想,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丞汐对南都记者形容,决定从金融公司辞职那一瞬间,她“非常释然、轻松和满足”。对于她而言,最难的反倒是做出决定之后如何告诉家人,因为她要顾及母亲的感受。

李丞汐的母亲在福鼎当地的银行工作了半辈子。2018年底的一天,突然收到女儿用手机发来的长信,细述她决定辞职从艺的心路历程,起初,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后面还是接受了。李丞汐说:“我们俩之间没有争论的过程,因为她也知道我一直想做这个事情,既然我已经想清楚,也不会改主意了,那她就支持好了。”

这次转行,她没再让自己“兼顾”,而是要求自己全力以赴地做一个专业艺人。她告诉南都记者:“转行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如果到30岁,我还是平平的状态,我可能会选择做别的,比如回去做金融;但是现在,因为我把艺人当成事业,我就理应倾注我的全部——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是这样的想法。”

女团 与  自我

在影视行业忍过最早期的心理落差之后,李丞汐逐渐归纳出了一些门道。为了让别人相信她能演戏,她坚持去试一些话剧剧组,因为业内认为话剧演技做不了假。

第一个愿意给她机会的是叶伟民监制的商业话剧《王子奇鱼记》,她演女主角“小鱼儿”,从2018年12月进组,一直认认真真地排到了2019年春天。这段经历之后,她也更懂得如何在外形和心理状态上靠近一个角色,再去试戏就顺利很多,“基本上试过的都有回音,就感觉慢慢找到了自信。”此后,她分别主演了两部电影,参演了由蒋勤勤担任女主的网剧,涉及古装动作、悬疑、主旋律等类型题材。李丞汐说,演戏以来,自己开工和等待的时间差不多各占一半,工作的时候很开心,闲的时候免不了会心慌。每到那时,她会看片学习,或者做一些运动锻炼,转移注意力。

上一个剧杀青不久,她碰到了女团选秀节目《创造营2020》。跟之前无数次一样,她主动报名,然后去面试,想了解自己可以在女团领域做些什么。最终,她成为101位选手中,唯一没有经纪公司的个人学员。

今年2月下旬,准备进组录制的选手们入住隔离酒店,3月初在微博“报到”官宣。当时便有很多秀粉(指专门追看选秀节目的粉丝)关注到她,有兴奋,也有诧异。如果说标准的偶像团体成员应该是在接触社会之前早早进入造星体系,如同一张资质优良的白纸,那么李丞汐完全相反,可她又方方面面达到了女团的基准。初舞台,她跟姜贞羽、屠芷莹等“舞蹈担当”合作《五毒》,展示了一些舞蹈身段,节目视频出圈;两次公演,她分别尝试了说唱和词曲创作,结果也都胜任。

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在主题曲考核任务中第一个举手申请,从“3天班”调入了“1天班”,这意味着要在24小时内学会一段3分40秒的唱跳新作品,并自信地对着镜头表演出来。为了完成这个“魔鬼任务”,同班好几位受过女团训练的学员都彻夜无眠,李丞汐还能抽空回宿舍睡一觉,最终也通过了考核。

“其实我个人比较习惯这种高度集中的学习方式,”她对南都记者解释,唱跳与文科学习有一定的相通之处,“都需要你去理解、记忆,然后熟练;记忆的时候,可能需要用自己的一套逻辑把它串起来,先大致顺下来,再去抠动作、表情、眼神之类的细节,就像复习的时候找那些漏网之鱼。”要说不同则是,没有人会享受考试突击的过程,但如果真的喜欢歌跳,这种挑战是累并快乐的。

李丞汐的《创造营2020》之旅很短暂。她在5月3日通过初舞台与观众见面,5月24日首次顺位发布,她排在第75名,被淘汰。后因节目的营救机制,她被队友选作“旁听生”,免于直接离开,但在紧接着的第二次公演中,因现场点赞数不敌孙如云,与唯一的复活名额擦肩而过。5月29日,李丞汐发了一条微博,正式告别节目。不到一个月时间,真正了解到她、为她惋惜的人并不多。人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来,早早断定她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包括她的部分北大好友。

赛后,李丞汐跟她“曾霜旖”时代的朋友聚餐,说起自己在《创造营2020》收获了很多友情,一个师兄惊问:“你怎么会交到朋友?你和她们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吗?”但李丞汐觉得,为什么要有优越感?一群同龄人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中,真挚的情谊可以从一锅松饼或一条断了的头绳皮筋开始,也会因为一起熬夜写歌或一次星空下的对谈而加深。

“我没有觉得我是‘拉低自己’去跟她们交流,这样说好奇怪,我们就是朋友。本质上说,大家都是有上进心、在这个行业等待机会的人。”一个多月之后,当她们在《创造营2020》决赛舞台重聚时,依然会从心底感到亲切。

从这些姐姐妹妹身上,李丞汐体会到了“团”的特质。用她的话说,加入女团肯定需要个人“规整规整”,即接受一定的包装和规训。她的一位北大好友对南都记者说,感觉李丞汐参赛前“很野生”,而现在出门会给自己做头发,“要妆发完整”。李丞汐承认,这确实是她在“城堡”(《创造营2020》学员宿舍)生活期间养成的习惯。

经过这一次,她也发现了女团成员相对于演员的本质不同:“演员更多是呈现给大家工作的那一面,而偶像需要呈现的是整个人,要有专业能力之外的地方让大家喜欢。”两相比较之下,接下来她更倾向于把演员作为主业,但唱歌跳舞的本事还是要“长在身上”。

“我觉得做演艺这个行业,很难有详细的规划,只能有目标。我在这个行业的目标是到足够的高度,拿影后、视后——我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大言不惭?”李丞汐笑问。而后,她又补充说,“目标在那里,但我没有说一定要在多少年之内就做到。我会全力以赴的!”

至今在李丞汐的家乡福鼎市,走演艺道路的人还很少。谈起这位曾经的“别人家的孩子”,家长们多半还是不解:“为什么她不去做一个稳定的工作或者留学,而去做‘戏子’呢?”

可是更年轻的一代人会羡慕:“哇,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而且勇敢地去做,真好。”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受访者供图(部分资料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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