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一鸣
近日偶翻老《万象》杂志1942年9月1日出版的第二卷第三期,阅读过程中发现有篇郑逸梅写的《小说丛话》,其中第一段写道:
“曾孟朴译有《银山女王》一书,不署原作者姓氏,为一侠义小说。或谓欧化之‘七侠五义’。笔墨灵活,有神龙腾踔偶现鳞爪之妙。惟只见二集,未曾译全。有疑为曾氏创作,而托为迻译者,不审究竟如何也。……”
郑逸梅有“补白大王”之称,也是著名的文史专家,看似不经意的随笔小品,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写小文章而成为文史大家,郑逸梅靠着他的广闻博记和勤于笔耕,为我们留下了不少珍贵的史料。
郑逸梅的《小说丛话》,多写作家作品的轶事趣闻,读来颇有味道。但这一段的描述似不够准确,言“曾孟朴译有《银山女王》一书”,我查了时萌的《曾朴研究》,以及《曾朴全集》目录(广陵书社2018年版),未见有曾朴翻译《银山女王》一书。再说《银山女王》是日本小说,而曾朴以翻译法国文学见长。那么郑逸梅是不是将《银山女王》和曾朴的自传体小说《鲁男子》搞混了?
进一步查找时发现,《银山女王》并非“不署原作者姓氏”,而是由日本的押川春浪著,黄摩西译补,小说林社1905年出版。难道郑逸梅将译补者搞错了?后在郑逸梅的《清娱漫笔》中,看到一段介绍黄摩西的文字,竟然也出现了《银山女王》之名:
“黄摩西的著作,有《中国文学史》,充东吴大学课本,复由囯学扶轮社印行,惜乎该书只写至明季止,清代没有续成。又《摩西词》八卷、《蛮语摭残》一种、《小说小话》一种,均是载在《小说林》上,署名‘野蛮’的,便是他老人家。又《银山女王》小说、《石陶梨烟室集》两卷。所谓《摩西遗稿》,是庞檗子代他搜集的,不料没有印成,檗子病殁,遗稿不能刊印:后来凌敬言代为征集,得文二十七篇、诗八百三十五首、词二百三十六阕,谋刊印也没有结果。……”
黄摩西(1866年-1913年),江苏常熟人,字慕韩,中年更名黄人。黄摩西是清光绪七年中秀才,光绪二十四年美国教会创立苏州中西书院(东吴大学),黄摩西应聘为首任中国文学教习。为南社早期社员,后世有人称其为“苏州第一奇人”。黄摩西也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重要的文学家、小说理论家,同时也是一位社会活动家,在清末被学林称为一代奇人。黄摩西撰写的《中国文学史》巨帙,集中阐发了对文学的各种创新思想和见解,并提出推广白话文、改革文字、提高小说在文学中的地位等,是我国新文学运动的先驱。
《银山女王》一书的原作者是日本的押川春浪(1876年-1914年),他也是日本著名的冒险小说作家,生于爱媛县松山市,本名押川方存,毕业于东京专业学校(现早稻田大学)。押川春浪在日本的明治时期开始得名,他创作的小说《武侠的日本》(1904年)、《新造军舰》(1906年)、《东洋武侠团》(1908年)等充满奔放想象的冒险小说,在当年即极受欢迎,被称为“日本武侠小说的鼻祖”。清末民初小说林社曾翻译过押川春浪的多部小说,如《大魔窟》《新舞台》《秘密电光艇》等(另商务早期的《小说月报》还刊有押川春浪《大复仇》《侠女郎》)。
由于未见《银山女王》的原书,心里总是不落实,便求助于好友上海图书馆的祝淳翔先生,问他上图是否收藏有《银山女王》一书。祝淳翔是上海图书馆的资深研究员,擅长于从小报中挖掘史料,曾挖掘整理出唐大郎、陶亢德等的旧时报人作家的相关文章,编有《唐大郎纪念集》《陶亢德文集》等书。祝淳翔在查了以后说上图没存《银山女王》,但他帮我查到了北京的首都图书馆藏有此书,是《银山女王》中册,并传来了一些图文资料,兹录如下:
“《银山女王》,封面有天笑题签,正文前题‘写情小说’,署‘日本的押川春浪撰’,‘摩西译补’。版权页署乙巳年(1905年)六月初版,‘发行及编辑者小说林社’,‘印刷所作新印刷局(上海四马路喜惠里)’,‘总发行所小说林社(上海棋盘街中市)’,‘分售处各大书坊’。分上、中、下三卷,每卷一册,中卷106页,定价四角。首都图书馆藏中卷五回,为6-10回,由此可见上卷为第1-5回,上下卷未见。中卷有回目,无序跋。”
“未署译者之名,然从第十回回末‘写情楼内史’的附注可以推测可能为‘写情楼内史’所译。该‘附注’有云:‘亚洲天演界只经过渔猎时代到游牧时代,连农耕时代都不曾见。所谓文明进步,但又峻宇雕墙朱轮绣幏,其余如看活动影戏而已。译者何感慨之深也。’‘写情楼内史’对青年学生追求平权自由表示反对,认为‘野蛮学生能知敬客让道,今之所谓文明学生者,嗔攘臂与父兄师长讲平权、自由,孰野蛮,孰文明,请明眼人辨之。’尽管这种观念落后于时代,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