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瓦尔多》，(意)卡尔维诺著，译林出版社2020年1月版，42.00元。
□ 赵瑜
马可瓦尔多，是卡尔维诺笔下的一个人物名字。六个孩子的父亲，一个高且瘦的搬运工。热爱观察他所生活的城市细节。读到他的天真而伤感的倒霉经历时，又会因为他的乐观而感动。尽管马可瓦尔多在城市中处处碰壁，然而，却仍然坚强地活着。
他的听觉与感官都是卡尔维诺特别加工过的。卡尔维诺是这样约定他的小说人物的：“这个马可瓦尔多，有着一双不是很适合城市生活的眼睛：标志牌、红绿灯、橱窗、霓虹灯、宣传画，那些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都从来留不住马可瓦尔多的目光，他看这些就好似一眼扫过沙漠里的沙子。然而，枝上一片发黄的树叶，缠在瓦片上的一根羽毛，却从来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马可瓦尔多之所以不关注那些与物质广告和热烈的生活相关的事物，是因为，他没有多余的钱。卡尔维诺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贫穷做注解。
小说的开篇，马可瓦尔多全家便食物中毒了。这依然是在说明贫穷带给人的额外的风险。马可瓦尔多因为发现了路边的野蘑菇，所以，一场大雨之后，他带着家人去挖蘑菇，结果遇到清洁工已经挖了满满的一篮子。清洁工看到马可瓦尔多一家也来挖蘑菇，更加确认，这蘑菇是能吃的，而马可瓦尔多呢，发现清洁工已经抢先了，也觉得这蘑菇无毒。结局是，马可瓦尔多全家住进了医院里，而且就和清洁工同一个病房。
底层的城市居民关心的只有两个，吃与住。而马可瓦尔多用尽了他所有智慧和力气，仍然没有融入到这座城市。生存阻挡了一个底层工人对城市的深度理解。然而，马可瓦尔多，还是会带着孩子们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或者是去超市逛一下。而在超市中的那种感受读起来既辛酸又浪漫。
马可瓦尔多和孩子们一人推了一辆购物车，在超市里逛。然而，他反复强调，不能往购物车里装任何东西，因为，他们家没有钱买这些东西。之所以带着孩子们来逛超市，更多的是一种商品名称的教育。
然而，在和家人们分开的几分钟里，马可瓦尔多还是迅速地往购物车上选了几件便宜的东西。他是绝不会买这些东西的，然而，只是短短地推着这些物品的几分钟里，他已经享受到了购物的乐趣，购物车里有东西时，他看向别人的目光仿佛也有了自信。这样微妙又卑微的心理描摹，卡尔维诺擅长极了。
这部小说，在一九六三年结集出版时，曾是以少年读物的名义。因为这部作品轻盈，动感。里面有大量对城市风物的观察手记，都适合孩子们阅读。卡尔维诺在书中真正对城市文明进行讨论的是书的第十九章，《顽固猫咪的小花园》。秋天，马可瓦尔多常常跟着一只猫散步，他想知道猫在这个城市里都关心什么？马可瓦尔多，跟着一只胖嘟嘟的虎斑猫到了一个小花园里。四周都是新建的楼房，只有这个小花园破败空旷。小花园的里面有一栋上百年的旧楼，里面住着一个没落了的女侯爵。女侯爵住的这块地价值已经上亿了，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不搬。所以，这个院子成为了野猫们开会的场所。马可瓦尔多在花园的门口听到了两种观点相反的争论，一个赞美这个女侯爵是个圣人一样的善心人，收留这些野猫，这么多年来，面对着开发商的威胁，一直不搬。而另外一个人却说这个女侯爵是一个吝啬鬼，从来没有喂过猫。不但没有喂过猫，还用伞打过猫呢，因为有一只猫踩碎了她的花盆。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并不像这两个争吵的人所说的那样，当马可瓦尔多进入小花园来敲门，问候女侯爵，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说是自己钓的一条鱼，被一只猫带到了这里。他想要回去。然而，女侯爵一听他说猫，立即发了火，她这样回答马可瓦尔多：“这么多年了，这些猫占领了我的房子，我的花园！我的生活只能受这些畜生摆布！你去问那些猫吧，它们这是这里的主人，去问它们要回你的损失吧。”马可瓦尔多这才知道，每一次老太太想要卖掉这块地的时候，一群猫就各有分工地捣乱，把墨水瓶弄翻，把纸撕碎。这虽然是一种极其主观的拟人化的写作，然而，这一个章节，将城市文明中，自然生物与人类发展的矛盾写得淋漓尽致。
这一章的结尾简直是这部作品的高潮，老太太死了以后，开发商终于要开发的时候，不止是猫参与了阻击战，小鸟、青蛙都出来了，它们用它们最大的力气阻止花园被钢筋和水泥覆盖。然而，尽管卡尔维诺没有交代结局，也可以猜测到，城市化的过程，必然是伤害一些人或者生物的权利的。
《马可瓦尔多》是一部近镜头描述城市底层生活的作品，一部对城市资本驱逐传统文明进行质疑的作品。这部幽默且生动的成人童话作品，像极了一篇对城市文明的批判书。骨子里，卡尔维诺是一个保守主义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