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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慈在中国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1年03月14日        版次:GA12    作者:马海甸

  □ 马海甸

2021年2月23日,是英国诗人约翰·济慈(John Keats1795—1821)辞世二百周年。据我的粗略统计,最早向国人介绍济慈的是新月派诗人徐志摩,他的文章《济慈的夜莺歌》1925年刊登于《小说月报》第十六卷第二期。继之者有朱湘译诗数首,学者陈铨译《无情女》(Keats音译为克立),刊于《学衡》杂志,时为1926年1月。《无情女》一题La Belle Sans Meraci:a Balld,是为拉丁文。英年早逝的新月诗人朱湘,译有的《秋曲》和《夜莺曲》,在他跳江自沉后,收入193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番石榴集》。时下,Keats一般译为基茨,徐志摩和朱湘将此名译为更加考究的济慈,后人沿用至今,已成定译。1931年9月,诗人李唯建迻译的《英国近代诗歌选译》(中华书局版),载《夜莺歌》和《无情美妇》二首,李译《夜莺歌》远逊朱湘。

济慈也许是文学史上享寿最短而影响最大的诗人,俄国诗人莱蒙托夫、中国诗人李贺,尽管都比他多活了两年,而且从语言到艺术手法,其创新性不输于济慈,可惜由于俄中两种出发语言的局限,对后人的影响还是有所不逮。鲁迅称朱湘为“中国的济慈”,这主要是就两人未尽天年而言,也是对《番石榴集》中济慈译文的适切评价,当然,就诗才和影响而论,朱湘难与济慈比肩。朱译数首济慈,即使到八十余年后的今天,不但有文献价值,而且仍不失其阅读价值。上世纪四十年代初,诗人吴兴华译出六首济慈诗,泰半为十四行,《初读查普曼的荷马》更是以谨饬的意大利十四行译出,翻译家擅写十四行,译十四行自也出色当行。

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虽然济慈的迻译者有以上数位文坛精英,但译作仅得寥寥数首。这个数目,比同为浪漫派诗人的拜伦和雪莱要少得多,影响也远远不如。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诗人查良铮(穆旦)迻译的《济慈诗选》,以诗人当时的处境,我们应该感谢该社出版此书的勇气,否则,要读到这部诗集,起码须迟至二十年以后。查译济慈十四行诗四十七首(全部十四行诗五十三首),叙事诗二首(《伊莎贝拉》和《圣亚尼节的前夕》),代表作颂诗三首(全部颂诗五首,《懒惰颂》和《普叙刻颂》未译),短诗十四首。应该说,济慈最出色的作品除长诗《拉米亚》外,都已囊括其中。济慈诗飘灵空逸,造词亦古亦今,用韵严谨,想象力丰富,就诗才和学养而言,查良铮和吴兴华堪称济慈的合格翻译者。吴兴华通谙四国语言,翻译时不免见猎心喜,未能专注于济慈,加以壮年即赍志以殁,故而不曾为读者提供系统的济慈中译,实在是很可惋惜的事情。查良铮在《济慈诗选》的序言中说:“济慈的诗在形式上、在语言上都可以说是英文诗的高峰,译时力图在形式上追随原作,十四行诗和颂诗等都照原来的格式押韵(只有几处例外),在十四行诗上面,我更力求每行字数近似,使其看来整齐、精炼。”这些话大体不错,查译除不取“以顿代步”的音乐美外,文字美和建筑美已臻一定水平。有一点为他所不察的是,自己所译济慈的意大利十四行诗仅为变体,而非真正意大利体。他生前只来得及修改普希金和拜伦的旧译,而未及腾出手修改济慈,倘若天假以年,我相信他会发现问题。如果说艺术很难完美,那么翻译尤其是诗歌翻译就充满各种的遗憾。

1983年,亦即查译出版二十五年以后,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朱维基译《济慈诗选》。朱译的特点是填补了济慈三首长诗的中译空白,它们是《恩狄芒》(一译《恩德米昂》)、《拉弥亚》(一译《拉米亚》)、《海碧朗》(一译《许佩里昂》或《海披里安》)。朱译未能追步原诗天马行空、摇曳多姿的文字,用“按文切理,义无增释”(苏曼殊语)的话来形容大致相近,说他“陈义悱恻,事辞相称”则未免溢美。

1984年,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朱炯强、姚暨荣合著《济慈》一书,这部三十六开、一百五十余页的小册子,是当时最翔实的中文诗人评传。在参考资料匮乏,美学思想和诗学理论仍有待开拓的条件下,作为通俗读物,它可以一读。遗憾的是文内将诗人辞世的年月通通搞错了。

1995年5月,台湾桂冠图书公司将拙译《济慈诗选》作为《桂冠世界文学名著》一种出版,全书凡四百三十页,仅未译长诗《恩德米昂》和诗剧《奥托大帝》。但文字校勘未精,以致鲁鱼亥豕,讹夺满纸。数年后我译出《恩德米昂》和《奥托大帝》后,将全书大改一遍,却未能反映在桂冠数年后推出的第二版,令我怏怏不乐者竟日。

1997年1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屠岸译《济慈诗选》。屠岸在迻译济慈之前,曾出过数版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选,自己也写十四行,还出了一部专集,是继朱湘之后最娴熟的十四行作手。在未能悉步意大利体原韵时,他宁改韵而不害意,不失为一种变通之法。

诗人余光中于2012年出版《济慈名著译述》(台湾九歌出版社),全书共译济慈十四行诗二十首,长诗三首,颂体诗五首,抒情诗二首,数量不如上述各家旧译,译文也互有短长。“述”既谈济慈诗风,也兼及前人所译的优长和缺失,类似文字,未见诸大陆译坛,尤具参考价值。

济慈书信的重要性为诗歌翻译者和研究者所尽知,但多年来仅得散译(周珏良有旧译数通,很长时间以来,这就是惟一的中译了;王昕若译《济慈书信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尽管厚达三百六十页,仍是删节本)。傅修延2002年版《济慈书信集》(东方出版社),则是迄今惟一的全译本。傅氏又在这一基础上撰写出两部论著,它们是《济慈评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和《济慈诗歌与诗论的现代价值》(2014年北京大学出版社版),这三部论著都是研究济慈应常备手边的册籍。

近年,无论大陆还是台湾,坊间又出了好几种新版济慈诗集,但水平都远低于旧译,要求新人将最能代表诗人创作特色的颂诗和十四行一蹴而就地译出,这未免近乎侈望。倒是几部在学位论文基础上扩写的论著(如《跨文化视域下的济慈诗论和他的诗》《济慈诗学观研究》)颇具新意,让人们看到更多新硎初试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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