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
1月21日晚间，一个“没人看的B站UP主”被网友爆出去世的消息，冲上微博热搜。1月22日凌晨，B站官方微博紧急更新，向全网征集“墨茶Official”的具体情况。有网友表示，B站或将认证“墨茶Official”账号为纪念账号。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离去，却引来了网络上一场集体性的悲伤与纪念。这是我上网二十多年来，唯一见过的场景。为什么会这样？在这条消息里，究竟是什么触发了我们的心灵开关？
让无数网友破防“哭死”的，是2020年12月21日和29日他发的两条动态：“看动态全都在吃饺子，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冬至吃过饺子，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习俗”“我老想吃草莓了。最近被病折磨的吃什么吐什么，然后特别特别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贵了。”而他生前发的最后一条动态定格在2020年12月31日，“然而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令人感叹。”这一天，是跨年之夜。我们正沉浸在欢歌笑语中，谁能想到此时有一个人正在病床上经历着无援的孤单苦楚。
他有没有跨过新年的门槛已无人知晓，但没有跨过那些苦难，是确切的。奶奶生病，因病致贫，父母躲债跑路，唯一的平房又被父亲夺去了，高中辍学后打工糊口，却遇上黑心公司，后来发现鼻子上长了肿瘤，切除肿瘤时发现罹患糖尿病，但无钱继续治疗……
这样的人生经历令人惊愕。这一切让我想起我看过的日本影片《无人知晓》，悄然无声地挣扎，悄然无声地消失。想起十几年前一位评论人，在看到矿难死伤众多消息后带着哭音逢人便提。还想起上世纪90年代，我在营房里和战友看完《中国青年报》冰点文章《五叔五婶》后泣不成声。五叔五婶经历的是另一种苦难，我们看见了他们的苦难，这是他们从未被人看见过、我们也从未看见过的苦难，所以我们哭了，并因此陆陆续续帮过一些人。
但现在我知道，击中人心最柔软处的，激起人性中最良善部分的，并不全是苦难本身，更多的是一个人在苦难中的不堕落、不甘心、不认输，以及一个人向世界发出的呼唤、尝试进行的联络——一如被困矿井之下的人递出“救援不停，我们就有希望”的纸条。
“墨茶Official”似乎从未向人求援过。他是一个坚持了很长日子的直播者，虽然直播收看人数长期在两位数徘徊——他为何要坚持这样做呢？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流浪者开启的围炉夜话，陪伴他的也许同样是孤独的、希望被温暖的心灵。
2020年7月31日，“墨茶Official”说，“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粉丝了，这是好的开始”。生存不易，有“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自嘲，有“这是好的开始”的自励，还有城市流调中显示的一天打两份工的“自艰”。一位网友评价说，“墨茶Official”从未拿苦难消费过。确实，他拥有的是一份倔强的善良和对厄运的独自抵挡，尽管这份抵挡像一份廉价的方便面一样缺少宏大的力量，可并非没有意义。
如何敲开那些从未被敲开的屋门，去拯救绝境中的“墨茶Official”们，这是一个涉及社会保障、社会治理、慈善等诸多领域的沉重命题。前提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对他人的命运能够多一点“看见”，多一点牵挂。在知道“墨茶Official”离世后，很多人后悔莫及，“对不起，来晚了！”这话同样打动人心。在世间，每一个生命都该被关切，每一份心声都该被尊重，每一个抱团取暖、围炉夜话的愿望都应该被满足。
为孤独消失的人悲戚，为世间的光亮和柔肠而感动。“墨茶Official”来过这世界，悲伤过，喜悦过，期望过，这不是一个卑微的名字。愿苍凉大地上，所有的“墨茶Official”不再无人知晓，不再被辜负。 伍里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