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书琐话》，赵国忠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6月版，69.00元。
□ 姚一鸣
从北京布衣书局购得一本赵国忠的《故书琐话》精装毛边签名本，便在微信上告诉了国忠兄，他回复说：不必破费。国忠兄又说，他现在早已不买旧书了，一则年龄大了精力不够，二则好书又少，现在写文少了。翻看赵国忠的《故书琐话》，果然以收旧文居多，但国忠兄的新书一定是要收的，边裁边读，竟平添出许多的感叹来。
在京城的旧书圈中，赵国忠以收藏新文学珍本而得名，正如吴兴文所言：“赵国忠所藏不止于签名本，还有禁书、绝版书、稀见书刊等等，如徐懋庸的《街头文谈》，以及罕见的中国最早的艺术摄影集《大风集》（陈万里）、《黑白影集》等。赵国忠对于新月派、周作人、沈从文等颇为欣赏，藏书不少；甚至因此辑佚了一篇蔡元培集中未收的文章；他还发现了1948年出版的绝版书《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呈请钟叔河编订出版……”吴兴文对赵国忠收藏的评述可谓恰如其分。
知道赵国忠大名，就是他冷摊淘到绝版书《林屋山民送米图卷》，这本写满名人题咏的卷子，描述了晚清光绪年间，林屋山的老百姓给当地的巡检暴方子送米的故事，1948年，暴方子的后代将《送米图卷子》拿出请胡适、张东荪、俞平伯、徐悲鸿等名家题跋作画，冯友兰、朱自清、沈从文、张大千、朱光潜、游国恩等名流学者均有题记。对于这部奇书从淘来到出版的传奇过程，韩三洲曾在文章中写道：“赵先生是徜徉于旧书摊上的熟客，热衷于此道经年，常常披沙拣金，家中藏书甚丰。这部《送米图卷子》，是他于几年前，从北京的一个旧书摊上以50元的价格购来的，而远在湖南的钟叔河从一篇文章中见到这本书名后，辗转借来复印件全本，快读一过，立即向出版社推荐出版这部奇书，正可谓慧眼识珠。由于复印件不能影印，赵先生又慷慨地将他珍藏的珂罗版原印本拿出来提供制版。……”（《拣回来的一本书》，《人民日报海外版》2004年6月16日）
在《故书琐话》一书中，作者赵国忠写知堂集外文、俞平伯《杂拌儿》、林榕《夜书》、《春灯集》签名本、陈万里《大风集》、夏枝巢《九十回忆篇》、袁鹰与《新文丛》等，以及逛旧书店淘书的经历，都是那样的得心应手，他对于民国文人史料的稔熟，都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铺陈出一个个精彩的掌故故事，虽然赵国忠不是科班出身，也非专业研究者，但他多年以来沉浸于新文学书刊，钩沉史料，悉心研究，书写出一篇篇精彩的书话作品。赵国忠的文风朴实而又有个性，在现代新文学书话写作者中独树一帜，但如果仔细阅读和品赏，还是能发现赵国忠的写作中，传承了姜德明书话的特点。
一般认为现代书话的创始者是唐弢，而发扬广大者则是姜德明，姜德明的书话大多谈自藏的珍本书，行文不长，看似好像作者闲暇之时信手拈成，其实不然，凝结着作者对新文学版本的品赏和认知，书话的写作要求作者既要有广博的学识，又要有独到的见解，姜德明的书话显然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其中有发现、有分析、有见解，又有抒情，是现代书话这种写作形式的绝好体现。赵国忠写的书话，用的全是自藏的珍本，在旧书店、旧书市场甚至是冷摊的披沙拣金，凭的全是眼力和广博的知识，赵国忠能从这些珍本中梳理出写作的素材，发现珍贵的史料，书写出一篇篇精彩的文章，甚是不易。
如“夏枝巢的《九十回忆篇》”一文，从购《林海音文集》，写到夏枝巢原是林海音公公，是一个著名的文史作家；又写到他自己收藏的夏枝巢自印本《九十回忆篇》（印于1963年的线装铅印本，这一年七月夏枝巢便因病去世），二百二十二韵的《九十回忆篇》，也成为了老人一生的写照。在文章的末尾，作者笔锋一转，因夏枝巢老人长于北京掌故史料的写作，“若有人下功夫把枝巢老人那些谈旧京文苑掌故的文章搜罗整理出版一部，成绩一定可观。……”寥寥千余言，把一部旧时自印诗集的来龙去脉，交代得的十分清晰，又建言能重新整理夏枝巢老人有关北京掌故史料的文字，亦是绝好的书话。
淘书、藏书、品书、写书，随着新文学版本收藏的火爆，现也渐成一种时尚，但要真正写好一篇书话作品，却并不容易，不仅要善于发现珍稀的书刊，且要有一定的版本知识，从查询的史料中撷取有用的部分，用散文的笔法有机地结合起来，这样的书话才能吸引读者，而不是过多的煊耀，本末倒置且有些圆滑的东拉西扯，而没有实质性的内容。赵国忠以一个“业余研究者”的身份，潜心写出这么多精彩的书话作品，和他自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赵国忠写的书话作品，看似平淡，但却是他爱书的极好体现。
《故书琐话》的最末一篇“我与子善老师”，写的是情真意切，如果讲赵国忠是新文学业余研究者的话，那么华东师范大学的陈子善先生，就是科班的专业研究者，陈老师亦是新文学研究的大家，他挖掘的张爱玲、梁实秋、郁达夫、徐志摩等的史料，为学界所称颂，陈子善先生也是一个现代书话的写作者，诚如赵国忠所述，陈子善先生是他书话写作中最好的老师：
“与子善老师相识，对我而言，意义非同一般，因为我结识了一位好老师，虽然没有正式听过他的课，但自从把现代文学史料研究作为业余时间的兴趣爱好以来，每每遇到疑惑，总会想到去请教子善老师，为此没少给他添麻烦。他对我这样的后学，总是勖勉有加，尽力帮助我、鼓励我。他任执行主编的《现代中文学刊》，我在上面发表的几篇文章，都是子善老师约写的……”
赵国忠是幸运的，他有机会能与陈子善先生这样的专业研究者一起交流学习，对他的书话写作是大有帮助的，最近，赵国忠与陈子善合编的《周作人集外文》(1904一1945)一书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除此以外，赵国忠还编过《人海闲话》《故都行脚——民国北京游记》等书。作为一个爱书人，赵国忠写书、编书，使新文学书话得以在新的时期有更大的传承和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