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帮不完美的我们变得更好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7月12日        版次:GA14    作者:夏学杰

《伟大的电影2》,(美)罗杰·伊伯特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5月版,96.00元。

  □ 夏学杰

《伟大的电影2》是世界知名影评人罗杰·伊伯特“伟大的电影”系列的第二部,共收录100篇影评,其中既有《大白鲨》《夺宝奇兵》等被认为太过流行的,也有《厄舍古厦的倒塌》《史楚锡流浪记》等晦涩难懂的。这是一份世界电影清单,而非榜单,记录那些维护艺术之价值的电影。正如伊伯特所强调的,“我们基于不同的理由去看不同的电影,而电影的伟大体现在各种不同的形式之中。”

罗杰·伊伯特1942年生于伊利诺伊州厄巴纳,1967年成为《芝加哥太阳时报》影评人,1975年成为第一位因撰写影评获得普利策艺术评论奖的作者。同年,他开始在电视上主持电影评论类节目。自1969年起,伊伯特一直担任芝加哥大学艺术课程的电影课讲师,同时任伊利诺伊大学电影与媒体学兼职教授。1999年,伊伯特在伊利诺伊大学创立“沧海遗珠电影节”,专门推介被忽略的佳片,每年都吸引许多观众和影人参与。

本书影评并非都是一时之作。作者不仅经常一部影片看了数遍,而且是对有的影片时隔多年再看、再评。《惊天动地抢人头》是一部充满争议的电影,制片人马丁·鲍姆回忆,影片试映时影院中只有十个人坚持到了最后:“他们讨厌它!讨厌它!”伊伯特写道:“我当时给它打了四星,称它是‘某种怪诞的杰作’。二十年之后的现在,我重看了它,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之处:一部出自一位忍受着侮辱的伟大导演之手的真实而又真诚的作品,或许是因为魔鬼攫住了他。”他认为,一位真正的导演,在表现那些能够反映他自己生活方式的内容时,往往能发挥得最好。曾有人问导演佩金帕是否拍过一部“纯粹的佩金帕电影”。佩金帕回答:“我拍了《惊天动地抢人头》,而且是完完全全按照我所要的方式拍的。无论好坏与否,喜欢与否,那就是我的电影。”难能可贵的坚守,独立创作。

电影《驴子巴特萨》很奇特,巴特萨是一头驴,仅仅作为一只动物真实存在着,它不是那类能说会唱、除了长着四条腿以外跟人类别无二致的卡通动物。伊伯特说:罗伯特·布列松是电影领域的一位圣人,而《驴子巴特萨》则是他最令人心碎的一次祷告。电影追随了一头驴子从出生到死亡的生命历程,同时自始至终赋予了它作为一头驴子的尊严——一头不会说话的牲畜,以及它接受无法控制的生活时的高贵。绝大多数电影中,一切都为观众准备好了。观众被引导着去笑和哭,恐惧或放松,布列松则另辟蹊径,他邀请观众和他一起凝视,然后自己得出关于角色的结论。布列松常常约束或禁止演员去表演,他会将同一个镜头拍摄十次、二十次甚至五十次,直到所有“表演”都消失殆尽,于是,在他的电影里,演员只是呈现身体的行动并念出台词。这样的电影会不会如行尸走肉呢?伊伯特认为,恰恰相反,通过将表演简化为取消了起伏或风格的动作与台词,布列松获得了一种使电影变得非常动人的纯粹性。演员在这样的哲学理念下,一只驴子成为了完美的布列松角色。巴特萨没有任何向观众传递它的感情的企图,它只通过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自己身体的感觉。有些人对它和善,有些人对它残酷,但人类的动机是在驴的理解范围之外的,它接受人类所做的一切,因为它别无选择。伊伯特解读道:最重要的地方在于:布列松暗示着我们每个人都是巴特萨。不管我们有什么梦想、希望、最佳计划,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按照它自己的方式对待我们。因为我们懂得思考和辩论,我们就相信自己能够弄得明白,找到方法,得出答案。但智力给予我们理解命运的能力,却没有给我们控制它的能力。当然,布列松也没有让我们一无所获。他给了我们同理心的建议。如果尽量去和别人的感受产生共鸣,我们便会得到分享人类经验的安慰,取代独自去忍耐的孤独。

或许,这就是影评的价值,它带领读者感受电影,思考影片不言之深意。影片凝结的是电影人的思索与困惑,即便是导演或编剧自己,对影片也会说不清道不明,能说得清楚明白,也就不用困惑了。不困惑,人们还会创作吗?并且目的何在?难道只为了宣传、说教?

看影评,不要去指望看到盖棺论定的结论,或是找到看不懂的电影的主题。虽说伊伯特是专业人士,他从风格溯源、类型特征、所属流派、镜头分析、创作班底、外界评论、花絮逸闻等方面作了介绍,但也仅仅是一家之言,影片到底好不好,哪里好,还需观众自己去体味。弗吉尼亚·伍尔芙说:“滑铁卢之战是在某一天打的——这是肯定的。但是,《哈姆雷特》是不是要比《李尔王》好呢?这一点谁也说不准。答案全由诸位读者自己决定。”影评既评说他人之作,同时,也会明显地流露出影评人自己的好恶。在评论《我的舅舅》时,伊伯特还讲了这样一件花絮。有一群流浪狗出现在电影的开场和结尾中,并穿插在中间的一些段落中。它们在剧情中并没有占据重要的位置,只是在街头闲逛,四处翻找着什么,标记下自己的领土。导演塔蒂是在收容所中找到这些狗的,他并没有训练它们,只是对它们进行观察和鼓励。“在影片的末尾,我们必须和它们说再见了。”塔蒂写道。但他不想把它们送回收容所,于是想到了个点子:他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将它们描述成电影明星,最后它们都找到了很好的归宿。伊伯特感叹:这个偶然发现的故事非常“塔蒂”。

《东京物语》故事简单,有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大概这也是伊伯特喜欢的感觉,所以,每遇到这类型的电影,影评往往写得格外精彩。伊伯特说,“《东京物语》不制造多愁善感的触动与矫揉造作的情感,它将目光从庸俗电影可能会极尽渲染的时刻中转移开来。它不想将感伤情绪强加于我们,而是和我们共同分享它对世事的感悟。它拍得如此之成功,以至于我在最后三十分钟时间里几近落泪。它使得电影变得崇高。它说明,一部电影可以帮助不完美的我们变得更好一点。”

手机看报
分享到:
返回奥一网 意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