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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再温读者家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6月21日        版次:GA12    作者:李天扬

   李天扬

上海青浦路50号,人民日报社华东分社最初社址。1994年10月,我到这里上班。刚进分社,听到最多的两句话,一是“要像总书记、总理一样思考问题、策划选题”;一是“稿子要比别人高出一筹”。这两句话,既震住了我们,也逼着我们在思路上、行动上跟上说这话的人——李泓冰。

还记得见到李泓冰的第一面。因为采访广岛亚运会,她比总社别的同事晚一个月到分社。那天,开会讨论选题,李泓冰坐在下面,并不起眼,我们也不认识她。总编辑吴长生说:“李泓冰,你说说。”她一开口,就不同凡响。这个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人,水平比我们高出何止一筹。当年有这个感觉,不奇怪,我们毕竟是刚进社的新人。但直到今天,面对李泓冰,仍是这个感觉。所谓辗压,大抵如此。

关于李泓冰,夸她才华横溢文笔超群,就像夸梅西球踢得好一样,是正确的废话……

关于李泓冰,她的古道热肠、快人快语,圈子里也几乎尽人皆知。同事评职称、同事考研读博、同事的孩子升学,她会比人家自己还着急,盯着不放……

关于李泓冰,她的迷糊、丢三落四,也是一大特色。她请我们去她北京家玩,到了楼下,竟问我“我家几楼?”好不容易来到家门口,还找不到钥匙,叫了开锁师傅来……

直接跳到2008年。当时我已调去新民晚报工作,3月初,全国两会前,开出新民晚报第一个时评版。我第一个想到的作者,就是李泓冰。

李泓冰其实从来没有专门从事过评论工作,但她却是好几家媒体的“首席评论员”。人民日报、人民网先后开设“人民时评”专栏,人民日报组建“任仲平”写作队伍,京华时报创办评论版,李泓冰总是被委以重任,率部担纲。而那年进华东分社的“小朋友”们,也在李泓冰的率领下,成为享誉评论界的“华东野战军”,其中三人后来分别出任过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解放日报理评部主任、新民晚报评论部主任。

李泓冰是个仗义的人。我做了20多年编辑,“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刚到评论部,两眼一抹黑。约李泓冰写稿,其实是求助。她一口答应,一炮打响。只一两篇,就引起了同行的注意。《新闻记者》主编吕怡然先生跟我说:“有李泓冰,侬笃定了。”

李泓冰的时评,了无八股陈腔,清新明畅,痛快淋漓,自成一体。她对报纸时评的这份独特贡献,是值得好好研究的。我在新民晚报评论版上,特意开设了“自由谭”专栏,请作者自由发挥。但是,人的习惯往往是很顽固的,不少作者写的“自由谭”,仍然像时评。这时,我又想到了李泓冰。我跟她商议,请她写个人专栏。她又一口答应,并取了“余烬录”这么一个文气且旧气的名字。

这个专栏,断断续续,写了五年多。跟李泓冰的时评一样,专栏问世不久,便引发了圈内外、业内外的关注。颇有一些朋友,看了专栏,心生崇拜之意,并生出认识“生蛋的鸡”的念头来,想见一见传说中的李泓冰。

写了一段时间,我便对李泓冰说,这个专栏文章,可以结集。对于出书之类的事,李泓冰比我洒脱得多,她写过的文章,何止百万言,但似乎一本集子也没出过。我一直笑言,她不出书,是读者的损失。终于,有识货的出版社领导相中这个专栏的文章,真是一件大好事。

我是这些文章的第一读者,所以李泓冰嘱我代为整理。按出书的惯例,文章集子,分几辑为好。我想了一想,拟分“吾土”“吾民”“吾道”“吾文”四辑。

文章好坏,读者自有慧眼,不用我来饶舌。我就说说我的几点印象。概为三个“度”。

一曰速度。李泓冰是人民日报社上海分社的社领导,公务繁杂,还能写这么多的文章,如果有秘密,那就是一个字:快。我常常开玩笑说,你写一篇千字文,也就是我抽一根烟的功夫。这话略夸张,但她写文章之快,的确令人咋舌。这个专栏,是固定时间固定版面的,偶尔,李泓冰会忘写。我倒不慌,一个电话过去,她说:“哎呀,我在送女儿。”她把女儿送到学校,车停路边,半个多小时,稿子就过来了。你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篇急就章。我想,快,自然是因为才思敏捷,更因为勤于思考。写的东西,正是她平时思考的,并不用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她的忧思,是沉入血脉,浸入日常的。这是李泓冰快的源泉。

二曰高度。同仁引以为豪的“高出一筹”,在李泓冰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大报的高屋建瓴、大开大合,晚报的亲民地气,她在两副笔墨间切换自如。在“余烬录”里,李泓冰写过一篇《上海到底哪里好》,从满城的桂花香写起,她说,上千网民说上海好,“居然都没说到桂花”。然后,她慢悠悠地细数上海的好处,连上海的“挤”,也好,因为挤而不乱。她还说到马云之前的“离开”和现在的“回来”,以解说上海规则意识之优长。李泓冰给晚报写的文章切口都很小,文字也清新浅近,但是,文章的思想高度,依然在。所谓“以小见大”,是为模范。

三曰温度。余烬二字,当然有自谦之意。但是,别忘了,燃余之烬,是有温度的。李泓冰的文章,也是如此。可以说,她是捧着一颗灼热的心,“只为苍生说人话”。

2012年端午假日,李泓冰游香格里拉,得诗一首。我闲坐家中,读之,有感,步韵和了一首。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旧体诗模样的东西。我不通平仄不谙格律,诗就不抄了,以免贻笑大方。“余烬再温读者家”,是诗之末句。如今,“余烬录”结集,以书的形式,再温读者家,故移来作题。自以为,甚好。

(本文为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李泓冰著《世相中国:余烬录》序言,本报有删减) 

李天扬,上海资深新闻工作者,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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