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卓哉翻译的日文译本《中国的环境保护及其历史》。
□ 姚一鸣
严氏者，严钟麟也，书店从业人员，曾是南京东路新华书店“学术书苑”创办人和负责人，后在联合学术图书公司工作，1998年开始经营西渡上海学术书苑。
近日在上海文庙旧书市场偶遇严钟麟，并择日到奉贤西渡，登门拜访严钟麟，听他聊聊一些书店的旧事，甚有趣味，兹录一些片断，回味一下几十年前的书香。
一
以前在南京东路新华书店，常见有一个个子高高的读者，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买书，遇见老严也是点头一笑。有日他悄声对老严说：“你关注一下刚出的《上海新书报》，上面有我刚出版的一本新书《日本俳句史》，帮忙推荐一下”。老严说好的，就特地做了新书广告板推荐，并作新书预定。学术书苑共进了《日本俳句史》五百本，结果一销而空。老严曾问黄裳：“你看这本书怎么样？”黄裳说：“极见功力。不到七八十岁的功力是写不出来的。”老严告诉黄裳这本书是作者在高中时所写，黄裳听后目瞪口呆。其实黄裳与《日本俳句史》作者住地相隔仅一条马路。
《日本俳句史》作者是彭恩华，学问极好，懂六国语言，除《日本俳句史》以外，还写有《日本和歌史》。他曾赠老严一本签名的《日本俳句史》，老严在搬家时不慎遗失。近日老严从网上查询，竟然发现这本签名本，他便高价回购了此书。彭恩华多年前病逝于美国，享年五十九岁。
二
旅美作家董鼎山，有年到上海去学术书苑购书，意外发现一本他所著的《天下真小》(三联书店“读书文丛”之一，1984年5月版)，董鼎山到过多地书店，均未见此书，如今在上海学术书苑购到，不由大为感慨，他为此撰写一小文在《新民晚报》发表，文中说：“本来有点感冒，买到自己的书出书店大门时，感冒竟然好了……”
三
曹聚仁夫人邓珂云，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常去学术书苑看书买书，遇上曹聚仁的旧著重版，总是会买下。有次老严进了一套《中国抗战画史》影印本，曹聚仁、舒宗侨编著，中国书店1988年8月出版。老严马上打电话告诉邓珂云，老太太很激动，第二天便赶到学术书苑，看到书后对老严说：“真奇怪，出版社没和我联系过，舒宗侨先生也还健在，这样做不好吧……”邓珂云便把《中国抗战画史》重印出版的消息告诉了舒宗侨，他也不知情。
邓珂云、舒宗侨两人找到老严，说他们年事已高，想委托老严给中国书店写封信，问问版权和版税之事。舒宗侨也是学术书苑常客，老严答应了他们，马上写了一封信给中国书店。想不到信刚寄至，中国书店便连夜派人乘飞机赶来上海，和邓珂云、舒宗侨谈妥了相关事宜，此事得以圆满解决。邓珂云再遇到老严时，直说感谢。而舒宗侨遇见老严时，只字未提，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四
1985年秋冬之时，有个中等个子的中年人，来到学术书苑。他上身穿了件列宁装的棉袄，显得比较别致。在书架上看到有一套香港司马长风著《中国新文学史》，便把书拿了出来，问老严：“这套书你们哪里来的？”老严一头雾水，但还是客气地说：“当然是从出版社进的。”不料他指着封面上作者的名字说：“我就是司马长风，怎么不知道这里也有出售？”老严无言以对。
五
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杨博文教授是学术书苑的常客，和老严也比较熟，他晚年想处理一批旧书，便找老严想办法寻找买家。其中有一本《隐峰野史别录》，此书为朝鲜安帮俊撰，记述日本幕府丰臣秀吉于幕历壬辰（1542）入侵朝鲜之役，时朝鲜李朝腐败无能，一时八道尽失，败缩平壤，安氏亲历斯乱，后经明朝驰援始辞危难。杨教授特地嘱托老严，这本书比较专业，希望找一个好的买家。
老严便找了韩国学者金钟润，他以前是记者，喜欢收集朝鲜古代的各种史料，并撰写翻译有相关著述，退休后任韩国大姓金氏宗亲会会刊主编。在老严的介绍下，金钟润买下了杨博文教授的《隐峰野史别录》，为此开心不已。
金钟润在学术书苑买书，还发生过一个故事：有次金钟润在老严处买了不少书，有《竹书纪年》《穆天子传》《山海经》等书，其中一套中华版《全上古三国六朝文》已调价，但书店还按调价前结算，金钟润已将所购书邮寄，并已离开上海。老严便写信给金钟润，告之算错价格，金钟润马上补寄了书费差价。这个过程写入了金钟润翻译的《高丽图经》前言中，两人也因此而成了朋友。
六
老严平时有个习惯，总是比别人晚下班一个多小时，一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中午午休一个小时，作为负责人，他要起好作用﹔二则五点到七点正是南京东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许多外国游客往往这个时间点出现，他们之中可能就有国外学者。有天晚上六点四十分左右，老严正准备下班，忽然进来了一个日本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能说几句简单的中文，他拿出书单，希望在学术书苑购这些书。老严拿过书单一看：《二十四史》五套、《殷商金文集成》五套、《四部丛刊》五套、《雪堂校刊群书叙录》五套、《全上古三国六朝文》五套等书，有几百种之多。
老严看了书单，一一详细说明，什么书书店有，什么书可以给你配，什么书还未出版……今天时间已晚，老严便要日本人明天下午再来，一定帮他配好书单上有的书。第二天老严一早赶到单位，马上向店领导汇报，派人手到上海书店等处采购，组织店内人配书。到日本人下午来时，书已全部配好，共打了近三百包。日本人检查好以后，爽快付款，并托书店邮寄至日本。走时日本人鞠躬对老严致谢。
这个日本人名叫辻二三夫，原在日本航空公司工作，想退休后开家书店，所以大量采购图书，他后来和老严成了好朋友，在日本东京练马区开有“上海学术书店”。
七
日本福山大学人间文学学部教授久保卓哉教授，也是学术书苑的常客，和老严很熟。有次他特地到西渡找到老严，说想翻译袁清林的《中国环境保护史话》，但苦于无法找到袁清林，问老严有没有办法。老严答应了下来，通过网上查询，知袁清林是《中国农村科技》杂志社社长，便打电话到杂志社，找到了袁清林，向他介绍了久保卓哉想翻译他的书，并促使两人洽谈相关事宜。
2004年2月久保卓哉翻译的日文译本《中国的环境保护及其历史》(即《中国环境保护史话》)由研文社出版，袁清林还特地作了日文版的序言，在序言中袁清林写道：“我们应该深入研究人类古今发展的正反两方面经验，以史为鉴，正确处理发展与保护的关系，坚持可持续发展，坚持文明发展，只要我们人人都给大自然一点爱，我们的家园一定会更美好……”
译本出版后，久保卓哉还特地赶到上海，赠书并感谢老严。他激动地对老严说：“你不仅是个贩书人，也是文化的经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