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在东莞沙田男子林某的引导下，9辆外地牌照的泥头车驶入沙田，非法倾倒余泥渣土。 东莞城管供图
今年4月18日凌晨4时许，一辆来自深圳的槽罐车在惠州市惠阳区永湖镇外的一处山林内下泥浆的过程中，工人掉入罐中泥浆溺亡。惠阳城管已证实该车辆属于跨市非法倾倒污泥车辆。事实上，同样在今年4月，9辆外地车牌照的泥头车在东莞市沙田镇非法倾倒余泥渣土，6月3日，东莞警方将涉嫌非法跨市倾倒余泥渣土的林某抓捕归案，林某被刑事拘留。
近年来，深、莞、惠交界地带，跨界偷倒垃圾现象时有发生。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城市垃圾运输管理已成为城市管理领域难题，特别是深莞惠三地发生的跨市倾倒垃圾问题，因为随意性强、取证难，导致此问题一直无法彻底根治。
近年来，东莞在打击非法倾倒垃圾上，一直不遗余力，深莞惠三地曾多次联合执法。据不完全统计，2019年至今，查处的跨市偷倒垃圾就有1200多宗。从历年查处数据来看，深莞惠三市交界处最容易成为跨市非法倾倒垃圾的重灾区。
随着深莞惠的高速发展，在跨市垃圾倾倒方面，又有何新的现象？三地官方如何看待此现象？相关专家如何给出建议？南都将在案例、数据、原因、部门监管以及专家建议等各方面来作出详细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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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
泥头车最爱在三市交界处偷倒
随意倾倒垃圾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东莞的城市管理部门。因为随意性强、取证难、处罚难，东莞的城管部门既要查处市内的偷倒行为，还要时刻防范跨市偷倒垃圾的行为。特别是跨市偷倒垃圾的行为。毗邻深圳的塘厦镇就成为遭受跨市非法倾倒垃圾危害的“重镇”。数据显示，从2019年1月到2020年5月，塘厦镇共立案查处泥头车倾倒行为432宗，罚款约138万元，其中联合执法小组共查扣391辆外地车牌泥头车。偷倒的垃圾主要以建筑垃圾为主。
偷倒垃圾已形成一项产业。类似跨市偷倒垃圾的案例有不少，之前主要集中在跨市交界的镇街。2014年6月10日，到东莞凤岗镇偷倒垃圾的泥头车被凤岗城管部门逮到现行。不料泥头车司机称倾倒建筑垃圾地点不属于东莞，拒不接受查处，并电话叫来十多名同伴阻挠执法，同时将一台挖掘机开到山路上停放，企图阻挡执法人员将该泥头车带回作进一步处理。原来，该地位于东莞凤岗镇五联村斑鸠石场，石场山顶为东莞与深圳的分界线，上山道路为深圳管辖，山顶北面为东莞管辖。面对东莞执法人员的查处，司机往往称倾倒建筑垃圾地点不属于东莞，拒不接受查处，甚至阻挠执法。
2015年9月17日晚，东莞市常平城管分局查获一个从东莞周边城市偷运垃圾到东莞市倾倒的团伙，依法暂扣违章泥头车8辆、钩机和推土机各1辆。车主承认其中六辆车倾倒的是建筑余泥，另两辆车倾倒的则是生活垃圾，是从非东莞市垃圾中转站拉运过来的，倒一层垃圾后用泥土覆盖压实，再倾倒一层，如此反复，共倾倒生活垃圾20次、600立方米，建筑垃圾5次、60立方米。
2017年7月21日凌晨，东莞市寮步城管分局执法人员抓住两辆来东莞偷倒垃圾的深圳泥头车。当天凌晨4时20分，两辆泥头车出现在上述路段，其中一辆已经卸下5立方米的建筑垃圾，另一辆见到执法人员后立即驶离。据泥头车司机说，他们是凌晨3点多从其他城市出发来到东莞的，其间在松山湖大道上底村附近“出货”未果，就来到了浮竹山路段。
同样地处跨市交界的樟木头镇，也不时有非法倾倒建筑垃圾的现象发生，2018年6月1日晚23时许，樟木头城管分局开展查处超载超重泥头车行动，依法查扣在赣深高铁工地偷倒的5辆泥头车。被查扣的5辆泥头车均由别的城市拉淤泥渣土到东莞，私自倾倒在一些隐蔽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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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势
开始向沿海和水乡片区蔓延
最近几年，东莞临深片区的镇街在打击跨市非法倾倒垃圾上，一直在加码。也正是因为三市交界镇街打击力度越来越大，那些投机分子开始寻找新的地方，开始从当初的三市交界镇街逐步蔓延至沿海片区和水乡片区。
今年3月24日18时，4辆车从东莞周边城市某工地运输建筑垃圾计划到东莞进行处置，在没有取得建筑垃圾营运许可证和没有找到合适的消纳场前提下，铤而走险，计划倾倒在望牛墩镇某处临时工地上，不料在准备进行倾倒时被发现。这是望牛墩镇近年来查获首宗跨市非法倾倒垃圾案件。
4月18日凌晨4时许，一辆来自深圳的槽罐车在惠州市惠阳区永湖镇外的一处山林内下泥浆的过程中，工人掉入罐中泥浆溺亡。就在这起事故发生的前10天，9辆泥头车在东莞市沙田镇非法倾倒余泥渣土，
今年4月8日早上，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沙田分局执法人员巡查发现，沙田镇东莞港三号泊位对面市政道路边被恶意倾倒余泥渣土，倾倒占地面积约248平方米，数量约198立方米，现场未发现车辆踪迹。沙田城管分局立即成立了专案小组，开展现场勘查及走访调查工作，收集并固定证据材料，向公安机关报案处理。
经公安部门调查发现，4月8日凌晨2时许，在沙田籍男子林某的引导下，9辆泥头车从深州市光明新区南城路一工地载满余泥渣土运出，途经广深沿江高速，从沙田出口驶出，前往作业区中路上实施倾倒，林某从中获利4000元。上述车辆当中，8辆属于深圳某建筑有限公司，1辆属于深圳某工程有限公司。
6月3日，沙田公安部门在沙田镇将林某抓捕归案（男，现年39岁，沙田镇西大坦村人）。林某对其指使9辆泥头车在沙田镇进行非法倾倒造成涉嫌破坏公共设施一事供认不讳。其后，林某被刑事拘留。
6月5日，在公安部门的协助下，沙田城管分局暂扣了其中8辆涉案泥头车，并进行立案处罚，责令恢复被倾倒破坏的道路；另外1辆因交通违法行为，被深圳市光明区交警暂扣。
无独有偶。5月初，洪梅城管分局执法人员巡查时发现，在乌沙村大围有大量泥沙撒漏路面。执法人员立即循迹跟踪，沿着泥土撒漏的路线，发现2辆外地牌照车疑似涉事泥头车。经核实，这2辆涉事泥头车隶属他市某建设工程运输公司。当事人未经批准，擅自运输且打算随意倾倒建筑垃圾，违反了城市建筑垃圾管理的相关规定。执法人员随即进行立案处理，并通知企业负责人到场接受处理。
据初步统计，这2辆泥头车运输泥土体积约17立方米。最终，执法人员依法对涉事的运输公司处以2.2万元的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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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
深夜或凌晨偷倒，很难抓到现行
南都记者从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了解到，对于东莞辖区内生活垃圾乱倾倒的行为，根据有关规定“对单位处以5000元以上5万元以下的罚款”，“将生活垃圾运往外市倾倒，市城管部门按照国家住建部有关规定，在行政许可审批过程中，不再通过其经营许可证延期申请”。
虽然区域内常发现被偷倒的垃圾，但抓现行还是很难。很多偷倒行为要么在深夜，要么都是凌晨去倒的。东莞塘厦镇城管分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在执法过程中使用执法车辆，容易被通风报信，躲避巡查。此外，泥头车司机不配合查处，时常弃车逃跑。而偷倒一般选择中午和深夜等执法力量薄弱的时间，偷倒地点多为非法中转站或空旷闲置地，也给执法带去了难度。
凤岗城管分局也遭遇了同样的执法难题。从2019年1月到2020年5月，凤岗镇共查处18宗垃圾乱倾倒违法行为，偷倒情况一般发生在晚上20时至次日凌晨5时，主要发生在没有监控、比较偏僻的路边、山脚边和非法中转受纳场。“偷倒行为查处难，偷倒行为发生地多为比较偏僻地区，多在半夜进行偷倒，实施时间非常短，难以抓获。”
“在泥头车整治执法过程中，违法违规泥头车司机往往采取故意慢驶，弃车逃跑，甚至恶意破坏违法车辆行车性能，企图通过增加执法难度，达到逃避处罚的目的，严重影响执法效率。”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有关负责人表示，违法违规运输车队还组织集体放哨，通过掌握执法队伍位置信息后，抱团绕行、打时差回避执法监管。
再加上执法力量有限，无法全范围、全时段开展对泥头车的执法，在执法力量薄弱时段，泥头车违法现象容易出现反弹。“同时，单个部门的执法权限和执法力量有限，部门联动执法仍不够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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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
屡禁不止背后是暴利产业链
对于跨市倾倒垃圾的问题，深莞惠交界地带偷倒垃圾曾经一度疯狂，媒体也曾揭露过其背后的暴利产业链。从东莞各个镇街城管部门的查处数据中，在跨市来莞倾倒垃圾案件中，深圳是其中一个重要来源。可以说，对于深圳，东莞是受害者，而对于惠州，东莞曾经也是施害者。2010年，约40辆来自东莞横沥的泥头车装满垃圾偷运至惠州惠阳区镇隆镇黄洞村倾倒，被村民拦下。之后，镇隆镇政府作为原告，起诉东莞市横沥镇政府、运输车队长等非法倾倒垃圾。
随着城市的发展，尤其珠三角城市近十年来的发展，垃圾围城的现象已日益突出，最为突出的是城市建设产生的建筑垃圾，已经无处安放。而2018年深圳光明新区渣土受纳场滑坡事件更是暴露出渣土建筑垃圾无处倾倒的问题。实际上，深圳正规的纳土场早已无法满足那些渣土和垃圾。因此，那些有垃圾倾倒的公司就盯上了临近的惠州和东莞。为节省成本，惠阳大亚湾片区和东莞临深镇街受侵害最严重。
惠州大亚湾一房地产公司负责人周先生说，“现在大亚湾被允许倾倒建筑垃圾和渣土的受纳场只有一个，按照目前市场价110至120元每立方，那么，一车的垃圾要超过2000元，如果路途比较远则费用更高。”在大亚湾受纳土场倾倒渣土垃圾尚且成本如此之高，何况是城市更为发达的周边城市？于是，惠州临近城市很多渣土建筑垃圾一方面在没有正规纳土场接收的情况下，一方面为了节省高额成本的利益驱使下，他们选择在临近的惠州和东莞倾倒。
南都记者在采访大亚湾和惠阳城管有关负责人时，他们通过对查获跨市倾倒垃圾车辆的当事人询话时得出大致相同的数据。一般情况下，跨市倾倒渣土建筑垃圾的车辆都有公司经营，他们会提前踩点，在惠州某个县区某个镇街的村里面找到一块空地，然后，他们会买通村里面的村干部或村民。通过内外勾结，然后找准时机，在夜间把车辆开过来，同时避开沿途的监控。在这个利益链中，一辆车最后能够获利约1000元。
数据
东莞今年已查处违法行为4275宗
南都记者从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了解到，今年1-5月，全市城管系统开展打击违法倾倒垃圾专项整治，共查处违法行为4275宗，开展联合执法行动496次。截至6月20日，全市共出动执法人员约2.04万人次、执法车辆6387辆次，检查泥头车、运砂车等约1.64万台次，暂扣违法车辆1866台，检查施工工地和砂场4987次，立案查处污染路面及非法倾倒行为577宗。2019年至今，查处的非法跨市倾倒垃圾就有1200多宗。
长安镇
2019年至2020年5月底共开展执法行动438次，登记保存跨市处置城市建筑垃圾车辆256台次，这些车辆主要运输的建筑垃圾为淤泥、砖渣等固体废弃物。其中跨市倾倒城市建筑垃圾车辆1台，其余为由他市运往长安镇或途经长安镇运输前往东莞市虎门镇、沙田镇的，及时在运输过程中制止违法行为，未发生偷倒行为。
虎门镇
至2020年5月底，虎门镇余泥渣土办针对怀莞快速、滨海大道等路段出现多次跨市偷倒固体废物案件，组织市政、城管执法、社区环卫、治安、城管等部门联合蹲守、机动执法行动62多次，出动人员400人次，执法车辆112车次，发现涉跨市偷倒固体废物案件6宗，立案2宗，主要是涉偷倒生活垃圾、建筑垃圾。邻镇厚街共查处38宗违法偷运偷倒垃圾行为。
凤岗镇
2019年至2020年5月底，临深的凤岗镇查处18宗乱倾倒垃圾行为，倒的垃圾类型，建筑垃圾、生活垃圾、工业垃圾均有，以建筑垃圾为主。桥头镇发现有十几起偷倒垃圾的行为，均未现场抓获，无法追踪来自什么地方；他们主要深夜过来偷倒，偷倒多数是建筑淤泥。横沥镇共立案查处15宗，涉及泥头车运输散装物料未进行密闭和随意倾倒建筑垃圾的案件，查处的案件主要是深夜时间进行的。
清溪镇
2019年全年针对建筑垃圾类案件立案21宗，共计作出行政处罚决定罚款220850元。其中擅自倾倒建筑垃圾行为立案12宗，未经核准擅自处置建筑垃圾行为立案9宗。2020年1月1日至今针对建筑垃圾类案件立案78宗，共计作出行政处罚决定罚款580250元。其中擅自倾倒建筑垃圾行为立案12宗；未经核准擅自处置建筑垃圾行为立案47宗。擅自设置受纳场受纳建筑垃圾的行为立案2宗；运输垃圾、渣土、土方散装物料的车辆，未采取密闭或者其他措施防止物料遗撒的行为立案14宗。
黄江镇
黄江镇共查处4宗偷倒垃圾的行为。谢岗镇共查处14宗涉嫌偷倒垃圾的行为，偷倒时间不定时，白天夜晚都有，偷倒的目前主要是建筑余泥。望牛墩镇从2019年1月到2020年5月，共查处5宗来自跨市倾倒的垃圾违法行为。常平镇共立案查处违法倾倒垃圾案件26宗，倾倒的垃圾以建筑余泥、砖渣等建筑垃圾为主，其中有5宗的涉案车辆来自深圳市。东坑镇共查处2起涉嫌偷倒垃圾的行为。
塘厦镇
塘厦镇就成为遭受跨市非法倾倒垃圾危害的“重镇”。从2019年1月到2020年5月，塘厦镇共立案查处泥头车倾倒行为432宗，罚款约138万元，其中联合执法小组共查扣391辆外地车牌泥头车，偷倒的垃圾主要以建筑垃圾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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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南都记者 刘辉龙 田玲玲 黄芳芳 莫晓东 韩成良 梁锦弟 黄馨莹 杨静雨 实习生 吴昆炽 刘芷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