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晚，深圳福田香蜜三村，社区网格员上门核查实际居住人员情况。南都记者 顾威 摄
百花片区，傍晚时下课的学生。 南都记者 吴灵珊 摄
深圳市今秋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招生工作正在进行中，在资格审核阶段，有关“严查实际居住”的信息颇受关注。南都记者梳理发现，今年深圳多区(以下均含新区)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招生政策有明显变化，10区中有6区明确会上门核查实际居住情况，比去年新增3区。
实际上，近年来在入学条件中强调实际居住的并非只有深圳。比如，去年北京多区就在审核入学条件时强调“实际居住”，在有的区“实际居住”比“户籍”更重要。
目前深圳各区学位申请对实际居住的要求具体如何？各区上门核查实际居住是怎么进行的？严查实际居住意义在哪里？严查实际居住背景下，部分热门学区购买小户型学位房不实际居住、买卖租赁合同的情况如何？
记者了解到，目前，深圳市福田区、南山区、罗湖区、坪山区、光明区、大鹏新区已经明确，申请学位过程中会根据实际，由相关部门上门核查实际居住。即这6区家长在申请某学区学位时，登记的实际居住地址和申请学位填报的居住地址不符，申请学位将直接受影响，相关部门上门核查发现未实际居住的，将会采取取消申请资格等措施。
多区开始严查实际居住背后，与部分家长希望通过非正规途径，申请并未实际居住的学区学位有关。走访调查过程中记者也了解到，对于这部分家长的需求，一些中介也提供了相应的服务，使得部分热门学区的住房用途变味、价格抢眼。
各区现状
上门核查实际居住情况：比去年新增3区
深圳市要求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本着“免试、就近”的原则，按已划定的学区范围开展招生。目前，10区中有6区明确会上门核查实际居住情况，而从今年起开始上门核查的就有福田区、南山区、光明区。
南山区教育局副局长杨珺在不久前谈到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招生政策变化时就曾强调，从今年开始，南山区教育局将联合街道社区等部门开展登门核查，申请公办学位的住房材料须与实际居住地址一致。
今年起，福田区将以社区网格中心登记的人口居住信息作为核实实际居住的依据。在公布录取名单前，学校将不定期上门核实学位申请人的实际居住情况。
光明区往年并未对实际居住进行核查，不过今年要求申请学位的住房须为家庭实际居住，所有住房材料均会进行实际居住核查，包括学校上门核查。
据了解，多年前罗湖区就有学校开展上门核查工作。在罗湖区，申请学位被受理后，除联网信息比对，学校也将联合公安、社区网格登记部门上门家访。大鹏新区家长申请学位提交的资料和网上填报的信息统一由各职能部门审核，其中就有网格员定期上门核查居住信息。从去年开始，坪山区就在招生报名期间上门核查真实居住情况。
不核查实际居住的区：利用数据比对等方式审核
除了上门核查，深圳其余4个区的做法是通过数据库进行审核。龙岗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对于系统审核不合格的材料，全都进行一对一人工回发证单位复核，确保信息核查100%无错误。资料审核合格后，不再对居住地进行复核实际居住。
宝安区在申请学位过程中，由公安、房产、住建、社保、卫健等职能部门对就读资格和积分进行审核。龙华区在资料审核时，教育部门将运用大数据信息比对核验在报名系统中用以申报学位的住房地址是否与在网格登记的实际居住信息相一致。盐田区教育部门也会对家长网上填报的信息进行联网比对、核验。
未实际居住或被取消学位申请资格，“对假证件实行一次性否决制”
除了申报住房地址与登记的实际居住信息不一致，学位申请阶段，提供虚假材料也是教育部门关注的择校乱象。为了学位供给的公平公正，被上门查实未居住及提供虚假材料申请学位的，各区都有明确的处理规定。
如，福田区、光明区、罗湖区上门核查出未实际居住的，取消学位申请资格。南山区一旦发现利用伪造、变造材料申请学位，立即取消其申请学位资格；如已入读公办学校，将对涉事学生在全区范围内统筹处理。
今年，为打击直接出钱购买学位、只办理租赁凭证(红本)而不真实居住的现象，坪山区由网格部门加大日常上门核查力度。在招生报名材料审核期间，网格部门进行不定期上门核查租户身份及租户真实居住情况不少于3次。6月中旬前完成学位信息比对、材料核查、上门抽查真实居住情况等。大鹏新区对假证件实行一次性否决制，凡是经职能部门审核或经资格复核确认使用虚假证件申请学位的，一律取消其就读资格。
核查走访
有学校会在学位申请期间不定期上门核查
招生过程中，何时上门、如何上门家访核查，各区安排各有不同。在罗湖区，是由学校联合公安、社区网格登记部门开展。“学校在资料核查工作中，发现存在疑问的申请材料，会根据实际需要提出核查需求。”罗湖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说。
福田区一学校主要负责人则表示，往年新生入学申请资料提交后，学校会在学位申请期间不定期上门核查，主要针对材料有疑问或学区内小户型进行抽查。
深圳市一位公办学校校长表示，其曾经在多年前参与上门核查工作。如果是真实居住的，会在学生家里看到有小孩的生活用品、家庭照片等，家长也会很配合。不过他说，有些住户一打开门他就能感觉到未实际居住。这时再电话联系家长，部分家长就以亲戚暂住等理由回复。有时候，他们上门核查连学生家门都进不去。“之前上门核查也有一些风险，会遇到一些家长很蛮横，我们电话联系他们还会被言语威胁。”
网格员上门核查，家长支持并认为利于促进公平
5月28日晚，南都记者跟随福田区莲花街道紫荆社区网格员，上门核查实际居住情况。该社区工作人员林蔚东介绍：“我们会根据需要核查的名单逐一上门排查，一般会选择小孩可能在家的时间段，核查升学信息和实际居住情况。”当天晚上8点，网格员吕伟坤和张碧轩身穿制服，前往长期走访的香蜜三村核查实际居住。来到住户郑先生家，他们先是核对了居住人的名字和身份证，紧接着询问家中孩子升学情况。郑先生介绍，今年他有上小一和初一的孩子，都是就近入学，逢升学就会有网格员上门核实实际居住情况。
该小区居民罗先生的孩子申请了附近景鹏小学一年级的学位。网格员核查时，罗先生说：“我还是认为孩子要就近入学，快乐成长最为重要。”罗先生夫妇表示，很支持福田区上门严查实际居住情况，认为这有利于学区内孩子入学机会公平。
学区调查
有需求往往就会催生“供给”。部分家长对热门学区学位的追捧，是否会引发租卖学位、购房占学位不实际居住的乱象呢？近日，南都记者走访了深圳多区的热门学区了解情况。
百花片区：荔园小学一个学位租6.5万，业主出租学位情况少
百花片区是深圳传统的热门学位房片区，该片区内长城二花园对应的学位是百花小学及实验学校初中部。小区居民陈先生告诉记者，前几年确实听说小区内有业主租学位的，但近几年越来越少了。“现在靠租赁分基本进不了百花和实验，要想进还是得买房”。“住在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冲着学位来的，有学位可以出租的业主也很少了”。
记者询问另一名中介，其同样指出百花和实验两所学校通过租赁分进入的可能性不大。但同个片区内荔园小学会好进一些，“因为荔园北扩建，积分要求会低一些”。其表示租一个荔园小学的学位，目前的价格在6.5万左右，中介可以帮忙寻找。
南天一花园小区对应的学位就是荔园小学，该小区居民王女士告诉记者，前几年她还曾在小区里见过寻租学位的告示，“现在可能只有一些上了年龄的业主会租学位”。王女士介绍，前两年租赁学位报价大约是三五万，这两年则越来越贵，“还看到有人报到10万”。她也表示，现在要在百花片区租学位，确实不太好租，“新买房的业主几乎都是冲着学位来的，谁还会拿来出租？”
深中初中部学区：学区房单价超10万，“七成以上没有自用的”
深圳中学是深圳四大名校之一，其周边学区房备受家长们青睐。5月25日下午，南都记者来到了中原地产愉天店询问关于深中初中部学区房情况。工作人员介绍，附近学区房比较火爆，购买小户型学区房的业主大多只为了拥有学位，而并不打算实际居住。
“如果你是为了深中的学位，建议你购买附近小户型的房子，现在小户型的房子也不多了，单价都在10万至15万左右。”该工作人员还透露，找他看深中初中部学位房的顾客，大多没有实际居住需求，“我了解到，现在购买周边小户型的业主七成以上没有自用的，都是给小孩登记上学，房子实际拿来出租，有些两室以上的房子可能还会实际居住。”
户型越小的单价越贵，有占学位的房子不装修任由破败
与此同时，附近一家Q房网线下门店的工作人员也介绍称，深中初中部的学区房，在市场上很受欢迎。“都是冲着这个学位来的，买到就是赚到。”其介绍，附近小户型的在售房子并不多，户型越小的单价越贵，小户型在14万至15万左右，最适合只为了学位而来的家长。
“大部分小户型业主是占个学位，实际会出租，等孩子初中毕业后再卖出”。该工作人员说，大多小户型业主的房子购买后并不自用，卖出时很多房子都已经涨了。“还有些房子根本不住，装修都没有，我看到有房子木板都掉下来了。”
福中福花园周边：热门学校靠租房申请学位成功率低
宝安区福中福花园小区周边有海韵学校、宝安小学、新安中学(集团)第一实验学校等，南都记者走访周边，从房屋中介处了解到，该小区目前60余平米的房子售价超450万，租金大多在4500元至7500元之间。记者询问是否可以通过该中介人员购买小区学位时，有中介表示，可帮助租户寻找愿意出租学位的业主，配合办理租赁合同申请某一学校，但不保证能入学。
而不居住只“租学位”价格方面，中介人员表示，有需求的租户可以和业主沟通，一般一次性付费居多，部分可能一年收一次“租金”，价格大约在5000元到8000元，中介另收成交价的一半做中介费。对于报名较为火爆的学校，中介人员也会提醒，即使租到了房子，学位申请成功的概率也比较低。
核查实际居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面对上门核查，为家长“租学位”出谋划策的中介也有“指导”。未实际居住如何应对检查？中原地产愉天店工作人员表示：“提前和租客讲清楚，等网格员上门来查时，编个理由说是亲戚暂住之类的，打好招呼就没问题了。”
Q房网线下门店的工作人员介绍也与上述说法一致：“那么多学生不会每个都上门查，大多只是抽查，况且业主和租户交代一下就好了。”对于“租学位”申请学位，宝安区的中介人员也表示会有核查，不过“只要业主配合就行”。百花片区的中介则表示，确实会有被抽查到的风险，但只要提前做好准备，问题不大，“和业主打好招呼提前说好，抽查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各方观点
南山区教育局：
今后将全面开展
实际居住核查工作
面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学位申请乱象，今年新增上门核查要求的区，对新规定的发布又有何考量呢？南山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家长在申请学位时提供真实、合法、有效的居住信息，是“就近”申请学位的必要条件。如果学位申请人并未实际居住在其用于报名的申请地址，则其自然不符合“就近”入学的申请资格，所以严查“实际居住地址与申请学位住房材料不一致”的违规行为是十分必要的。
据了解，近几年，南山区已经在个别学校和部分公办幼儿园申请入园时对实际居住情况进行核查，效果较好。根据学位供求发展趋势，南山区教育局决定在今年及以后的招生工作中全面开展实际居住核查工作。
某公校校长：
关键还是要扩大
优质教育的供给
上述公办学校校长表示，减少择校乱象，关键还是要扩大优质教育的供给。“大家实际居住的学区都是优质均衡的学校，老百姓就不会想去寻找其他学区的优质学位了。”他也建议那些想方设法去寻找其他学区优质学位的家长，“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辛苦”。“学生返校花费时间太长，精神、体力消耗都更多，可能还不如在家门口的学校上学来得更开心，生活更健康。”
对此，南山区一位学生家长林先生也深有同感。他表示，自己当年买学位房就是更看重孩子的时间成本，就近入学可以让孩子在课余时间跟附近的同学一起玩。“有个别孩子不住在周边，接送成本高，有安全隐患，也可能被班级同学边缘化。”
家长：
可将申报学位
纳入个人诚信系统
家长林先生还提到，今年多区教育部门严查实际居住，但就目前的政策来看，只对学位申请人构成影响，而对收取几万块甚至十多万学位费用的出租人来说，丝毫没有损失。除了开展登门核查，林先生认为，为防止未实际居住的择校乱象，申请学位还可以借鉴个人申报所得税的方式，指引家长诚信申报申请学位的资料，并将此纳入个人诚信系统。
记者了解到，核查实际居住，坪山区还有一个做法，那就是自建房出租屋装配水电表，通过水电信息、防疫期间登记的人员居住信息、网格信息进行大数据比对，排查人员真实居住情况。
教育界人士：
严查实际居住
不能只走形式
“我们的公共服务是提供给人的，而不是提供给一间房子，应该要建立以实际居住为核心的教育公共服务的供给体制。”21世纪教育研究院南方中心主任臧敦建表示，目前深圳开始严格进行实际居住核查的意义还是重大的，非常有实施的必要。
他提到，核实实际居住的方式其实早已在北京、江苏、海南等地实行，深圳如果要彻底落实该政策，可以多加借鉴其他城市的做法和经验。例如，可以对实际居住情况多次复核，或者挑时间段上门核实居住情况等方式。“严查实际居住不能只走形式，很容易给一些人钻了空子。”臧敦建认为，严查实际居住还能抑制目前深圳炒“学区房”的现象。
深圳有“名校情结”，愿意花费大量时间、金钱让孩子进入名校的家长并不鲜见。在臧敦建看来，家长买房让孩子上“名校”每天来回奔波，实际上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他认为家长择校不能以是否有名为标准，应该以孩子为中心，更多的是要聚焦在孩子本身，这才是教育的初衷。“严查实际居住的手段，归根结底也是希望家长能转变思维，让教育以孩子为中心。”另外，他认为，无论是核查实际居住，还是实行多校划片，最核心的还是要推动义务教育阶段教育资源的充分优质均衡。
人大代表：
合理配置教育资源，
避免“孟母三迁”
“精准打击才是关键，特别是针对买卖租赁合同的情况。”深圳人大代表、深圳龙城高级中学校长马锐雄建议，在居住核查方面应该要“精准打击”，特别是买卖租赁合同这种不诚信的行为，政府要重点核实和处理。
但对于严格进行实际居住核查，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如果是合法购房，中间没有欺诈手段，这类居民的子女应该享有学位，实际居住核查也应该在法律框架内实行，并且要按实际情况去区分。“例如家长买了房子，就是为了孩子上学，但是目前全家并没有搬过去居住，想等到孩子上学后再过去，那么实际居住核查时应该要考虑这些情况。”
关于“就近入学”，马锐雄认为，不仅要从政府层面引导家长，也要合理配置教育资源，促进教育均衡发展。“如果某些片区学校的师资、办学条件明显高于周边，家长就会选择‘孟母三迁’，通过政府的努力，让每所学校都是家门口的好学校时，就近入学就会成为家长的选择。”
统筹：南都记者 伍曼娜
采写：南都记者 伍曼娜 何思敏 谢萌 吴灵珊 蔡宇晴
摄影：南都记者 顾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