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有个梗,其词曰:“万物皆有灵性,除了蚊子。”而我觉得广州的蚊子,与灵性无关,更适合称之为“生命的奇迹”。
冬天的遭遇战
2006年,我从西安来到广州,一是教育实习,二是寻觅工作机会以便安家落户。其时正是冬天,西安银装素裹,广州虽说不至于天寒地冻,也是颇让人哈手跺脚的。然而,就在这样的天气中,租给我小房子的房东很好心地给床铺罩上了蚊帐,并且叮嘱我要记得随手关上纱门纱窗。到了晚上,我就由诧异变成了惊奇,嗡嗡嗡,哼哼哼,极细小又是极宏大的,极缥缈又是极真切的声音围绕着我。黑暗中,一个或几个蚊子闻味而来,不得门而入,于是在蚊帐外呼号、抗议、咒骂,听得我心惊胆战。三九隆冬,蚊子成群,这是我在西安没领教过的,是我在家乡长沙没体验过的。从此我开始知道广州蚊子旺盛的生命力。
蚊子这种小东西,我们并不陌生。它们天天缠绕在我们身边,不打招呼地闯入我们的生活。它们在《伊索寓言》里与狮子交战,在《幼时记趣》里化为云中仙鹤,在《昆虫记》里是打劫矿蜂的强盗,它们出没在我们的课文中,于是便成为我们的童年知识和记忆。它们来到地球的时间远比我们人类要早。在17亿年前的侏罗纪就已经有了它们的始祖,今天挖出的白垩纪的化石里有它们存在的证据。当人类出现后它们便与我们产生交集,刘禹锡说“飞蚊伺暗声如雷”,皮日休说“隐隐聚若雷”,虞俦说“殷殷闻雷数震惊”,它们从唐朝吵到宋朝;白居易说“咂肤拂不去,绕耳薨薨声”,鲁迅说“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它们又从古人咬到了今人。它们如此没有边界感,鲁迅用衣服包头脸,陆游“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块”,我们为了与它们画清界线,真是想尽了办法!
据说蚊子叮人是有选择的。只有雌蚊子因为产卵需要蛋白质,才有吸血的特性,雄蚊子则餐风饮露,对人类友好很多。又说蚊子对二氧化碳反应极为敏感,喜欢叮“碳排放”超标的人,又说偏爱汗腺发达的人,又说是喜欢体温高的人,喜欢呼吸频率快的人,喜欢皮肤颜色深的人,等等诸如此类。然而不论哪种,我都觉得我就是蚊子处处“针对”的对象。
从登革热到《金刚经》
小区后面有罗涌公园,夏天荷花连天无际。小区前面有增埗公园,夏木苍翠,浓荫蔽日。单位不远处就是流花湖公园,更是花明水媚,游人如织。偶尔闲暇时间,一手拉着老婆,一手牵着女儿,来逛逛公园。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卿卿我我,情情切切。然而只要我一进公园,十里八乡的蚊子立刻闻风而动,我就不知不觉承包了整个公园里蚊子当天的口粮。在我陶然忘记之时,胳膊上、腿上,开始有点痒,用手一摸,到处是蚊子“到此一游”的留念。记得大学时和同学聊南北方言之不同,比如额上冒出的青春痘,长沙人称之为长了一个“坨”,北方人往往说是长了一个“疙瘩”。而此时我的胳膊上、腿上甚至于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坨”和“疙瘩”,摸着让人惊心动魄,痒得让人“上下其手”,于是一场浪漫的公园之旅往往草草结束,仓皇而逃。
我到了广州才知道有一种传染病叫登革热,而蚊子又是传播登革热的元凶。每到夏季,广州总会有“清理积水,消除登革热”的爱卫活动。偏偏我又是喜欢附庸风雅、养鱼栽花的人。于是,每每被迫抽干鱼缸、驱逐鱼虾,倒扣花盆,放归自然,一切情调了然无踪,这都是因为蚊子!兀的不气杀人也么哥!《金刚经》说“所有一切众生,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蚊子遇水而生,当属湿生,佛祖却要去超度它们,让蚊子进入极乐世界而清净成佛——难道是天竺没有蚊子吗?要不是佛祖不招蚊子咬吧!
此刻正在码字涂鸦之际,或许对蚊子的恼恨之语被它们得知,引发了它们报复或戏谑的心理,我的脚踝又痒了起来。唉,有什么办法呢?黑格尔都说存在即合理,只能是花露水走起,指爪抓起来吧!
(作者简介:屈伟华,男,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现为广东广雅中学语文教师。专业扎实,勤于阅读,爱好写作。在教学之余经常与学生写同题作文,切磋琢磨,以为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