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港南沙集装箱码头，一派繁忙景象。
珠三角产业带密布，“世界工厂”运转不停。自古以来，广州便是中国主要对外通商口岸，全球批发贸易集散之地，进出口活动频密。疫情大流行三年，地缘政治冲突持续，对产业链、供应链造成较大冲击。
长期以来，广州外贸结构转型升级仍未破局。从出口结构来看，尽管高新技术产品出口有所增色，机电产品和劳动密集型产品仍是广州外贸出口“大头”。数名行业专家和从业者表示，整体上出口商品并未摆脱薄利多销的局面，许多企业缺乏品牌化战略，又面临综合成本上升挑战。同时，产业链外迁压力尚存，广州外贸企业欠缺国际影响力，把握产业链主导权任重道远。
随着疫情防控措施优化调整，官方频频释放稳外贸、稳外资的积极信号。珠三角各地市率先捕捉发展机遇的企业，已经“组团出海”至东南亚、欧洲等地拓市场、抢订单。今年4月份，广交会将恢复线下展会。“疫情三年，市场主体、消费者经历了高度不确定性的考验，预期仍然处于低位，经济复苏的基础还较为脆弱。受外需收缩影响，外贸企业在手订单普遍存在中短期订单多、长期订单少的情况，稳外贸面临较大压力。”广东省统计局2月发布的《2022年广东经济运行情况分析》建议，引导企业更新贸易模式、业态，加快布局全球营销渠道、海外仓储等全链条服务，鼓励商业银行扩大汇率避险业务覆盖面，减少汇率变动对外贸企业影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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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外贸出口增速下滑 外需走弱“稳外贸”承压
春天已至，外贸市场回暖并不如预期。洲博通外贸综合服务平台负责人吴文博是个“老外贸人”。他告诉南都记者，广州的服装、皮革、家具等品类出口订单量下滑明显。2023年前两个月，广州外经贸企业协会调研了508家企业，仅约两成企业新增订单较去年同期有所增加。外贸市场承压，部分产业链面临迁移，“我们观察到，轻工类外贸订单转移方向大多是往东南亚、墨西哥等地。”
南都记者尝试联系的数位“外贸人”都迅速恢复了“在路上”的常态，这些“空中飞人”忙着前往各地拜访客户、抢抓订单。
外贸企业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2022年，在外部环境复杂严峻，国内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下，广州经济顶压前行。海关数据披露，2022年广州实现外贸进出口总额约1.09万亿元，比2021年增长1.1%，其中出口总额约6194.8亿元，同比下降了1.8%。
投资、消费和出口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官方数据显示，以人民币计算，2012年至2021年，广州进出口贸易额从7397.6亿元增长到1.08万亿元，增长46.3%，年均增长4.3%，对广东外贸增长贡献达16.7%。出口额从2012年的3720亿元，稳步增长到2021年的6311亿元，年均增长6%。2022年广州外贸增速放缓，出口出现负增长，与往年拉开差距，2023年“稳外贸”任务较重。
与对外经济活跃的其他城市相比，广州显得失色。邻近的深圳市外贸出口量常居内地城市首位，2022年出口额为2.19万亿元，同比增长13.9%。长三角外贸强市也交出了亮眼成绩单。同年，宁波外贸出口额达到8230.6亿元，同比增长8%。
“自2015年以后，广州外贸发展的后劲存在不足，外贸增速波动较大。”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广东国际战略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肖鹞飞说。
肖鹞飞对南都记者表示，2022年第四季度以来，企业普遍反映“出口成本上升”“利润越来越薄”，主要原因是世界经济整体下滑，外需收缩，而国内企业的主要原材料购进价格指数长期高于出厂价格指数，工业生产者价格面临“高进低出”。
当前，全球经济环境不容乐观。多家国际研究机构预测，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将放缓。2月2日，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司长李兴乾在国新办发布会上指出，“我国外贸领域的主要矛盾，从去年的供应链受阻、履约能力不足，已经转变为当前的外需走弱、订单下降，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称，继续发挥进出口对经济的支撑作用。日前，广州海关出台36项促进外贸高质量发展措施，聚焦打造高水平开放平台，促进外贸“稳规模、优结构”，服务经营主体发展，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营造一流口岸营商环境，统筹发展和安全等6方面工作，持续强化监管、优化服务，着力促进外贸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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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换出口增长动能 提升高附加值产品占比
一般贸易超越加工贸易，是外贸结构优化最直接的体现。相较生产原材料和制成品“两头在外”的加工贸易，一般贸易产业链更长、附加值更高。广州一般贸易所占比重从2012年的47%提升至2021年的55.1%。2022年，广州一般贸易进出口同比增长17.6%。
广州产业体系完备，拥有41个工业大类中的35个，门类虽多但产业规模和竞争力有限。从出口商品来看，机电产品和劳动密集型产品如纺织品、服装、箱包、鞋类等占主流。
保持高附加值产品出口增速稳定，降低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占比，是外贸增长点所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经济贸易研究中心教授陈万灵表示，外贸企业需重视产品创新，选择符合市场需求的技术投入产业化研究。他建议，政府财政加大支持，资助关键设备和产品的零部件科技研发，有效解决产业链“卡脖子”问题。
海关数据显示，2022年，广东生产的新能源产品出海提速，如电动载人汽车、太阳能电池、锂离子蓄电池出口分别同比增长了4.7倍、45.3%、42.6%。肖鹞飞指出，广州可以进一步发挥在新能源汽车方面的制造优势。另外，线下会展业逐步复苏，广州要加快发展服务贸易。
根据《广州蓝皮书：广州国际商贸中心发展报告(2022)》，2021年广州前五大贸易伙伴依次为东盟、欧盟、美国、日本和非洲，占比分别是16.3%、15.6%、10.9%、8.8%和7.8%。海关数据披露，以美元值计算，2022年广州市对非洲出口额，比2021年下降了约29.9%，对欧盟的下降了约13.7%，对东盟的下降了约6.2%，而对日本、美国的则分别增长了约13.8%、13.2%。
暨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谢宝剑表示，“从外贸市场结构看，受中美贸易关系等国际因素影响，出口要稳定和扩大欧洲市场，要用足、用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协定，充分释放减免税、原产地AEO(经认证的经营者)等政策，进一步开拓‘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等。”谢宝剑建议，广州可在日韩等原有优势市场上充分发挥汽车、石化、皮革等领域优势，助力专精特新企业“走出去”，再进一步向欧美市场拓展。
部分产业链外迁趋势也倒逼中国外贸向高附加值环节延伸。近年，企业国际竞争压力陡增，珠三角地区经济对外依存度高，人力、土地等经营成本高的弱势放大，加之中美贸易摩擦以及发达国家对中国的关税壁垒政策，广东中低端产业向东盟转移的趋势加大，灯饰、家具、纺织、五金等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出海意愿尤为强烈。
“针对当前部分产业链供应链环节加速外流至越南等地，冲击我国外贸订单和城市就业问题，要引领珠江-西江经济带打造全球制造业‘最高性价比’黄金带，提升相关产业和重资产环节根植性。”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所长周毅仁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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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国际影响力 提高自主品牌溢价能力是破局之路
自主品牌“走出去”，提高品牌溢价能力，是外贸企业加强竞争优势的破局之路。根据2022年10月公开报道，海关总署披露，仅有17%的跨境电商出口商品拥有自主品牌。
“不少以加工为主的外贸企业习惯了接订单、再生产，不愿意去打开销路，自建品牌，也很难负担转型成本。”广东省商业经济学会会长王先庆认为，广州外贸企业有国际影响力的少，整体上规模较小，贸易自主权受限。
广东鞋业厂商会会长、广东新濠畔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刘穗龙表示，以鞋类为代表的制造业产品仍在走来料加工的制造模式，“由国外品牌方提供样板与设计，国内承担加工，不仅利润低，且消费者只认品牌国，不认生产国。”
一名跨境电商服务平台从业者告诉南都记者，国内外贸企业走通品牌化路线是极少数，行业充斥着“性价比策略”。少数消费电子类龙头企业比较重视海外市场营销，更多外贸企业只顾埋头生产，而非打造自主品牌。有外贸服装销售直言，行业“内卷”严重，“当一个公司做不到创新，只能通过不断降低成本活下去。”
吴文博说，广州外贸出口存在着恶性竞争现象，“某个产业一旦有势头起来，大家便会一窝蜂地涌进，这些产业大多缺乏科技含量，同质化程度高。”陈万灵表示，近十年涌现了跨境电商、市场采购、保税贸易、转口贸易、离岸贸易、综合外包平台等外贸新模式。
疫情加速了全球零售电商线上化转型。广东省网商协会执行会长刘飞娜表示，“在疫情影响下，全球各地线上购物的用户数量大幅上升，电商成了大家居家期间主要消费手段，很多国家的电商市场规模都有不同程度提升。”刘飞娜说。
广州跨境电商的规模在明显扩大。海关数据显示，2022年，关区跨境电商申报进出口商品超2500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超七成。“过去传统外贸企业走的是‘贴牌’路线，现在跨境电商走的是‘1元店’战略。”前述从业者透露，公司主要为客户提供消费品出海供应链服务，很多客户考虑过转型，现实困境往往是“账算不过来”。从通关、税务、运输到仓储，跨境电商供应链成本高，保障履约效率投入大，挤压品类毛利润，商家只能从生产端控制成本。一些有设计元素的产品到了海外没有价格优势，无人买单，最终商家们回归“价格战”。
在跨境电商基础上发展的直播售货，成为出海营销新方向。陈万灵指出，随着4G技术成熟和5G技术推广，直播电商将能更大容量、更快速度地展示商品。现阶段，直播售货行业鱼龙混杂，存在商品质量参差不齐、政府监管不到位等问题，商品尺码不合、换货率高加重企业负担。
线上、线下的外贸企业最终都要链接生产线，完成从OEM(来料加工制造)到ODM(自有设计制造)，再到OBM(自有品牌制造营销)的商业模式转变，并非易事。业内人士指出，外贸市场主体多，发展较分散，对国际化人才缺乏吸引力，人才积累方面尤其需要熟悉海外营销服务的团队，就不同国别施策，提高海外影响力。
王先庆表示，广州缺少龙头外贸企业，政府要重视优化营商环境，支持企业“走出去”，提高海外影响力，企业需要加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通过资本运作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
声音
我国外贸领域的主要矛盾，从去年的供应链受阻、履约能力不足，已经转变为当前的外需走弱、订单下降，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
——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司长李兴乾
外贸要改变粗放式发展，追求低耗费、高效率、高效益的增长方式。外贸企业需重视产品创新，选择符合市场需求的技术投入产业化研究。政府财政加大支持，资助关键设备和产品的零部件科技研发，有效解决产业链“卡脖子”问题。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经济贸易研究中心教授陈万灵
从外贸市场结构看，出口要稳定和扩大欧洲市场，要用足、用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协定，充分释放减免税、原产地AEO(经认证的经营者)等政策红利，进一步开拓“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等。——暨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谢宝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