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巢里探头的领角鸮。
赵广胜在介绍自己的相机和拍摄作品。
“翠鸟插进广告牌”“青蛙打伞”……面对摆拍,专业摄影师呼吁
近日,河南商丘街头一条“翠鸟嘴巴插入广告牌被当成啄木鸟”的视频在网上引发热议。视频显示,一只普通翠鸟嘴部插入路边的广告牌内,身子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直到路人将其拔出才得以脱身。视频随即在网上引发热议。
南都记者注意到,不少科普博主以及野生动物爱好者斥责视频拍摄者为摆拍。在野生动物摄影群体日渐扩大的今天,如何识别野生动物摄影作品为摆拍?如何正确地抓住野生动物的瞬间之美?拍摄野生动物时应该遵守哪些原则?广州市自然观察协会理事赵广胜接受南都记者专访。
真正的好作品需要耐心和意志力
南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野生动物摄影生涯?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记录野生动物的各种瞬间?
赵广胜:我从2008年开始用相机记录鸟类。在此之前我只是带着学生用望远镜观鸟,但后来发现只用望远镜观察并不能满足我们的需求,需要用相机将鸟类的细节和它们生活的一些瞬间记录下来。相信有不少同行和我的初衷是很相似的。
南都:在野生动植物拍摄过程中,一般需要遵守哪些原则?
赵广胜:第一点,野生动物的利益要永远高于摄影的结果。第二是要和野生动物保持安全距离,尽量让动物无法发现摄影者的存在。第三是不引诱、不驱赶,在不干扰动物生活的前提下还原它们的美好瞬间。
最后一点,就是不能透露动物的繁殖信息,以免造成扎堆拍摄,干扰动物的繁殖。例如前些年中大有猫头鹰在树上繁殖,引来大量的人员聚集。我当时拍到一个镜头,就是作为夜行性动物的猫头鹰在白天被人类活动吵醒以至于无法休息,从巢里探出头来看我们的那个眼神是非常害怕但又无奈的。
南都:你在拍摄野生动物的过程中,遇到过哪些困难?
赵广胜:可以说,真正的野生动物拍摄都是困难重重。因为野生动物生存的区域大多时候离人类聚居区很远,因此为了拍摄,我们跋山涉水是家常便饭。我曾经在一次拍摄途中被蚊虫叮咬,下山后直接因为过敏而进了医院；一次在斯里兰卡拍摄,身上被蚂蟥咬了很多个口子,整个人看起来像身中数枪的感觉；还有一次是在江西九连山,在山上冒着大雨蹲守斑头大翠鸟足足一整天,也没能拍下来,最后下山的时候也是连滚带爬地下来。所以说,想要拍出真正的野生动物摄影作品,是需要很好的耐心以及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换来的。
摆拍易造成野生动物受伤甚至死亡
南都:对于“翠鸟嘴巴插入广告牌被当成啄木鸟”这条视频,你是否认为该事件有摆拍嫌疑?
赵广胜:我认为摆拍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其实鸟类的视力很发达,在很远的距离躲避障碍物的反应非常快,因此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撞到这个广告牌,但由于玻璃是无色透明的,所以我们看到鸟类撞击玻璃的事更为频发。我们在网上常见的翠鸟嘴巴插进芦苇秆、广告牌的情况,在鸟类自主活动的情况下是基本不可能的。
另外一点,就是鸟类高速撞击障碍物以后,会进入昏迷状态,具体表现为眼睛紧闭,不能活动。像视频里的翠鸟被“解救”后立刻能飞走,更加让我怀疑这是一场摆拍的闹剧。
南都:野生动物照片或视频有哪些常见的摆拍手段?
赵广胜:常见的有通过放置食物的方式进行诱导,比如放上面包虫并将其用胶水、大头针等固定住,等待鸟类来进食；用布蒙住斑鸠的眼睛,引诱一些猛禽比如红隼前来猎杀；用细线牵引青蛙、蜥蜴的四肢,让它们呈现拍摄者所设想的姿态等。另外,有部分人为了拍摄动物巢穴中的幼崽,会刻意破坏巢穴周边的遮蔽物比如树叶、杂草丛等。
南都:摆拍对于野生动物而言有哪些伤害?
赵广胜:摆拍对野生动物的伤害其实是很大的。首先,拍摄者需要捕捉他们的预期拍摄对象,那么在捕捉过程中就会造成野生动物受伤甚至是死亡,比较常见的就是非专业人士在控制鸟类时,因为姿势不正确容易造成鸟类的翅膀折断；一些应激反应较强的野生动物在被人类控制的过程中会被“吓死”。
另外,破坏巢穴容易让动物出现弃巢、弃幼的行为,同时也增加了动物的不安全感,大大干扰了动物们的正常活动。
国内仍缺乏限制摆拍的相关法律
南都:对于目前层出不穷的摆拍争议,你有什么看法?
赵广胜:短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的流行,给了摆拍者足够的受众。因为大家都想看一个噱头,而摆拍正好满足了这些受众们的需求。但总体而言,我们也要注意到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的群体正在慢慢壮大,这是一件好事。说明人们更加关注、更加愿意去记录身边的野生动物。
南都:对于限制摆拍乱象,国内外是否有相对成熟的法律法规或者政策可作为参考?
赵广胜:国际上,一些国际组织举办的野生动物摄影比赛,对摆拍作品的惩罚是非常严格的,如果一旦查出存在摆拍问题,摄影者将会被禁赛甚至是永久拉入黑名单；我们国内举办的一些摄影比赛,也是不接受拍摄鸟类巢穴的作品,因为主办方是希望通过这种限制,降低人们对鸟巢照片的拍摄需求,从而达到保护鸟类的目的。但在国内,目前还是缺乏相关的法律来限制摆拍行为。
南都:对于限制摆拍,你还有哪些建议?
赵广胜:主要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希望有关部门依法惩处伤害野生动物的违法行为,尤其是对涉保动物的拍摄更加需要严格限制和规范；另一方面是加大宣传力度,增强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心中的保护意识。
在此,我还要呼吁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们要不忘初心。要记住,拍摄野生动物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了解到地球上和我们共存的美好生物,是要唤醒人们尊重自然,爱护自然,保护生物多样性,而不是作为个人炫耀的资本。
采写:南都记者 陈卓睿 受访者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