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真人社交”旗号的恋爱交友App，和你聊天的却是平台雇来的“陪聊员”？日前，曾兼职过陪聊员的张杨（化名，男）向南都报料称，一款名为“蜜月交友”的App通过招募陪聊员“当托”，诱导男性充值、送礼从中牟利，陪聊员一晚最多可分成上千元。
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许多真人交友App均有招募陪聊员，通过陪聊诱导用户充值消费已成行业潜规则。记者在网上找到不少兼职“陪聊员”的招募信息，称聊天就可日入300元。记者暗访留意到，兼职陪聊员大多是年轻女性，但也不乏“宝妈”。
有法律专家认为，虚构信息进行交友聊天并诱导男性用户充值的行为，或涉嫌构成新型电信网络诈骗，亟须加强监管与治理。
陪聊员报料
“撩汉情话”诱导充值
张杨（化名）曾受朋友邀请在一款名为“蜜月交友”的App上做过一段时间陪聊员。“基本上主动跟你打招呼的都是托！”张杨向南都报料称，该App号称“100%真人社交”，但平台上的女性用户几乎都是请来的“托”，目的是通过聊天诱导男性用户充值送礼，“（陪聊员）视频聊天可以分到2元/分钟，如果不打视频不发语音，男的都可以用女号来做陪聊。”
张杨称，为了精准猎取男性用户，平台还准备了大量培训资料指导陪聊员如何打造账号人设、开展聊天，进而“盘到礼物”。所谓“盘礼物”，是平台内的黑话，指陪聊员诱导男性用户充值送礼。
根据张杨提供给记者的资料，一名为“咔咔”的平台工作人员在陪聊员的培训群内指导如何向男性用户打招呼，列举了大量“最新撩汉情话”，包括：“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错！你要爱我多一点。”“我对男朋友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你。”等等。
记者发现，该培训群内指导陪聊员的聊天话术几乎有上万字。培训中，“咔咔”多次对陪聊员喊话：“你们聊天都是免费的，对方只要回复你了就有钱！总而言之记住一点，你所有的聊天都是为了视频、礼物、升级在做铺垫！你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谈什么爱情浪费时间的！”“心要狠，对自己狠也对他狠，不要去考验人性。”
在张杨提供的录屏视频里，记者看到一个陪聊沟通群内有100多名群员。群内不断有成员分享、交流自己的心得以及“战利品”。有人称遇到了一个刷信用卡也要跟自己视频的男子，看到对方如此痴情有些不忍心；有人晒出自己一晚上得到的1000多元收入。其中，还有群管理员不忘提醒陪聊员：“客户要经常找，不要有一个就高枕无忧了，每一段‘感情’都有新鲜期的。”
记者实测
A 不断有人搭讪，不充钱不让继续聊
南都记者发现，“蜜月交友”App并不能在主要手机应用市场搜索到，下载需通过点对点的推广链接。张杨向记者提供了该App的下载链接，记者注意到该链接图片打出了“附近有单身美女可约”的广告语，并声称“100%真人社交，秒脱单，真恋爱！”
11月26日，记者安装该款App，并注册为男性用户。登录不久，就立刻有大量女性网友主动搭讪，搭讪内容大部分高度相似，言语暧昧。只要回复，对方就会迅速发来信息。不过，在平台注册的用户只能免费发送5条信息。要继续聊天，必须充值，将充值金额兑换为平台的“钻石”。
记者在暗访中发现，在该App上交流，每发一行文字、发一段语音、拨一个视频，都需要“钻石”。如，在聊天时，App会提示双方亲密度已提升，建议拨打视频交流，但视频通话按时长收费，每分钟需要50钻石（约5元）。在该App上，用户还能花钱赠送礼物，1元钱可购买10颗钻石。赠礼从25钻石的“随便刷”到16666钻石的“浪漫跑车”均有，还能额外花钱成为某位用户的“守护者”，享受特殊的称号和亲密关系。
记者还发现，在该App发送“手机号”“微信号”等关键词，均被屏蔽无法发出，也就是说，聊天仅能在该平台上进行。
B 平台疑似转移，电话无人接听
11月28日，张杨告诉记者，该App的“陪聊大部队”已转移至一名为“同城单身”的App。通过张杨提供的新推广链接，记者注册安装该App发现，“同城单身”App不论界面设置、操作方式和宣传话术，几乎与原App一致，只有《用户服务协议》中注册公司的名字不同。“同一个团队换App另起炉灶的操作，是他们的惯用手段。”张杨称。
记者查询天眼查信息发现，蜜月交友App的注册公司和同城单身App的注册公司同在海南省海口市一企业园区，公司邮箱和电话均相同，该电话共被32家企业申报为企业联系电话。12月7日，记者多次尝试拨打该座机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记者调查
A 交友App公然招募陪聊员
南都记者通过主要手机应用市场搜索到多款类似App，并以男性用户身份进行实测发现，多数App只要一注册登录，就马上有女子搭讪，发来暧昧甚至露骨的言语，有些言语甚至高度相似。但在App上，男性用户的每次发言均需充值。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不少陌生人社交App虽号称“真人交友”“快速脱单”“同城约会”，但平台的许多活跃用户却可能是受雇而来。有些平台甚至公然招收所谓的兼职“陪聊员”，而陪聊员的工作就是在App上聊天，诱导用户充值。
记者检索发现，在网上，这类交友App招募“陪聊员”的帖子随处可见。“时间自由”“兼职挣钱”“日入上百”“工作轻松”是招募信息里的高频词汇，不少要求必须是“年轻女性”。
“大量招聘聊天员！日入80－300元+（多聊多得）无需缴纳任何费用！每个月打款两次！做副业和主业都是可以的！”“招聘聊天员（限女生）在我们平台上跟陌生人聊天，用文字、语音、视频等方式进行聊天，聊天内容由自己，只要不聊违法的就行。”发帖人留下联系方式之余，通常还亮出收益丰厚的截图。
一自称某交友App招募人员介绍称，在该平台上与男性用户聊天互动、打字、语音、视频或收取用户赠送的礼物，均能得到收入。“与男用户文字聊天0.12元/条、语音聊天0.8元/分钟、视频聊天2元/分钟，满50元提现，自提次日到账，礼物分成40%。”
B 陪聊员不乏“宝妈”，拉群吐槽被骚扰
一些女性因在相同的交友App兼职陪聊员，自发建立群聊。记者暗访进入了多个兼职陪聊员的群。在群里，这些陪聊员通常会对一些男性用户的语言骚扰进行吐槽，但却仍不忘继续吸引对方和自己聊天、送礼物。
通过群聊内容可得知，在App上从事陪聊兼职的女性大多为年轻女性，部分女性在现实中有自己的伴侣，甚至是“宝妈”。她们主要希望通过陪聊兼职增加收入，而将陪聊看作一份普通的职业，“我陪他聊，他给我钱，我们各取所需”。
尽管经常受到交友App上的男性语言骚扰，但随便回复一条信息就可以赚到钱，这样的吸引力还是让这些女性坚持了下来。由于不少平台还有“拉新奖励”，群内成员也在不断吸引新的女性加入兼职，让新用户使用招募者的邀请码进行注册。
不过，记者在浏览网站时发现，有兼职陪聊员的女性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有人在法律咨询网站留言咨询自己的行为是否犯法，“平台不涉黄，但是跟我们女孩子打字聊天、语音、视频、刷礼物，都需要男人充钱，请问犯法吗？”
专家：或涉嫌诈骗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认为，如果有男性陪聊员扮成女性用户，或者女性陪聊员在和男性用户沟通的时候，并非真实提供网络交友的意图，而是以让对方充值为目的虚构聊天信息，并且这些虚构是经过培训、拥有系统的话术的，那么平台和这些陪聊员可能构成违法，甚至犯罪。
“如果这类交友App数量很多，那么监管部门应当完善举报机制，让更多网友参与到对此类交友App的监管、核查中来。”刘晓春称，此类交友App可能不仅涉嫌诈骗等违法犯罪行为，还存在一些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需要相关监管部门积极开展网络治理行动。如果平台的用户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或者误导，也可提起诉讼，依法维护自身权益。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魏志鑫 实习生 李欣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