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不仅是身上的第二层皮肤，是相伴一生的信物，从做第一件衣服开始，体会到了衣服的魅力，我想我这一生离不开服装。
只懂埋头做设计，却不懂市场规律的设计师注定难以发光发热。
黑色圆框的眼镜，黑色小礼帽，一身黑色的着装加一个黑色的小挎包，站在人群中自带光芒，这便是计文波。
他是第一位进入米兰男装周官方日程举行专场发布的中国设计师，他也是中国服装设计师最高奖“金顶奖”获得者，而在刚过去的一周里，他成为了首位获得意大利米兰“Le Grandi Gublie”（意为意大利金顶奖）的中国设计师。
荣誉等身，然而他却笑称自己是个做衣服的裁缝，“做一个设计师，会做衣服是基本，这也是我的一笔财富”。
40年前，从一个国营纺织公司里的熨衫工开始，计文波开始踏上了与服装打交道的日子，工业美术设计专业毕业的他误打误撞地成为了时装设计师。敦煌、兵马俑、中国酒、唐卡，这些与衣服看似无关的元素，成为了创作的源泉。剪刀与画笔交替切换间，他塑造出一件件经典之作，这是属于计文波的高级财富，“只有把衣服做好了，才能够和文化相结合，做出不一样的设计。”
从衬衫厂的烫工开始，月入17元
1958年出生的计文波，始终充满热情与创造力，“别人和我说60岁就可以准备退休了，我觉得我才刚开始走向国际舞台。”
时间倒退回1981年，刚从学校毕业的计文波被分配到了长春衬衫厂。计文波回忆，第一份工作分配到的岗位是烫工，体重不到100斤的他，每天要拿着12斤的熨斗机械重复工作，从早烫衫烫到晚。八个多月的烫工生涯里，计文波拿到的人生的第一份工资只有17元。有一次在寒冬里他挤不上车，绝望之余也让他思考着如何换一辆车再往前走。
正所谓否极泰来，从小练得一手好字，懂得画画的计文波很快在工厂里迎来新的转折点。“以前工厂里做宣传流行用板报，需要一些会写文稿，懂画画的人。”在学校里曾做过团委工作也曾出过板报的计文波，很快抓住了机会争取表现。在工厂领导推荐下，计文波放下熨斗拿起了笔杆子，成为了工厂团委的重点栽培对象，从一名车间工人一路做到了团委书记。
好运气迎来转折点，放下熨斗拿起了画笔
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以及农业和轻纺工业的发展，布匹供应日趋丰富，棉纺织品、化纤制品的种类样式越来越多。中国港台地区甚至国际上流行的一些服饰也开始进入中国市场。比如，伴随着霹雳舞红极一时的牛仔裤、健美裤、喇叭裤、蝙蝠衫，彼时不仅衣服的颜色、样式不再单调，潮流服饰更是快速更迭着。
“作为国营大厂，也是国家纺织部的重点企业，为了顺应市场发展需要，内部决定培养一些有设计技术的人才。”在内部动员下，计文波决定试水做设计。
从画黑板报到做针线活，服装设计仿佛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也为他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刚开始基本功没办法达到老师和技术人员的要求，只能自己跑去专修班里学习服装设计，学习服装制作和工艺制版等实操技能。”计文波还记得，当时服装设计专业一共有两个班，竞争激烈，第一次期中考，他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名。
“无论是老师，还是领导对我失望极了，对我说，‘文波啊，你可能不适合在这方面发展’。”计文波坦言。
“有句话叫笨鸟先飞，别人花8个小时完成的事情我可能要花12个小时或是16个小时才能完成，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想把技术能力赶上去。”三年的学习让计文波从一个不懂得钉纽扣的人，变成了打版设计的专业户，毕业考试那一年理论课拿了全班第一，注重实操技能的制作工艺和打版考试拿了全班第二。
一人横扫7个奖，迎来人生第一场服装秀
通过设计师专业考试后的第二年，计文波报名参加了吉林省长春市首届服装设计大赛，迎来了“开挂”的人生新篇章。
“在那次比赛中，我一个人拿下了大赛的所有奖项，从一等奖到三等奖，一共拿了七个奖项。”计文波笑着说，“能获奖，是自己太幸运。”
“首届服装设计大赛竞争激烈，除了长春市还有其他地区的人也报名参加了，第一轮比赛后，我的所有作品都被淘汰了。”计文波记得，当时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后台收拾作品准备退赛的时候，无意中被一位赛事负责人发现，并问他，“小伙子，这是你设计的作品吗？为什么这么好的衣裳没有进入决赛？”
得到了计文波的回答后，这位负责人提出重新参加比赛的建议，并推翻了比赛结果，得以进入总决赛的计文波这一次拿下了大赛的所有奖项。那次比赛后，计文波举办了人生的第一次服装发布会。计文波的这场服装发布会，也在当地引发了讨论的热潮。
20世纪90年代百万年薪南下创业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经济的发展，收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服装市场也空前繁荣，除了款式之外，衣服的品牌、质感和面料也成为购买时的选择标准。此时，不少民营服装厂也如雨后春笋般陆续出现。
成为了服装设计师后的计文波，有了更多展示机会，1995年时，计文波随团出访法国、德国，国外时尚圈的点点滴滴在计文波心里埋下了美好的种子，他也开始梦想着自己的未来，有机会可以站在国际舞台上
在“96上海国际文化节”服装设计大赛上，计文波作品获得“铜杯奖”，同时被授予“全国优秀服装设计师”称号。1997年北京国际博览会期间展示了近八十套作品，受到好评，被授予“优秀服装设计师”称号，同年被评为全国第三届“中国十佳服装设计师”。
舞台灯与闪光灯下，计文波的名字被越来越多人熟知，也有企业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计文波记得1997年时，一家福建民营企业的负责人开价百万年薪，邀请计文波到福建的公司做总设计师。
带着梦想和对新生活的挑战，计文波辞去了国企工厂老总的位置，决定下海尝试创业。
这一年计文波举家搬迁到福建，他还记得，到了企业眼前所见的景象，远超过他想象。“原本以为是间大企业，去到现场后发现是一个很普通的平房，大爷穿着短裤光着膀子守门，旁边还有一条小狗。工厂里放眼望去，只有一个成衣颜色，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未完成的公司框架文件……”这就是计文波的另一个新的起点。
花百万年薪请来了一个外地设计师，这样的故事很快在当地传开，福建石狮坊间也流传着不同版本的故事，似乎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这个百万年薪的设计师，能带来不一样的新产品。
在公司内，他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刚开始设计时，企业的负责人看不懂我设计的服装，一度对我产生了质疑，说‘计老师，花这么多钱请你来设计这些，我还不如去香港买几件成衣样品’。”
带着巨大的心理落差感和外界的质疑，计文波以工厂为家，设计和打版工作在一间办公室里同步完成。每完成一件作品，即便是内部备受争议，计文波也愿意去收集不同人的声音和建议。完成作品准备出访北京参赛前，计文波依旧听到不少议论的声音，在厂内，甚至有高管表示，“计老师您要是能评上奖了，公司放三天假。”
带着讨论声，计文波站在了北京的舞台上，这一年，他拿下了全国第三届“中国十佳服装设计师”的称号，作品也成为了公司当年的畅销款式，而公司也难得地为员工放了三天假期。计文波还记得，回到福建时，等待他的是鲜花掌声，以及蜂拥而至的媒体采访。
从这里走向国际舞台
据介绍，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福建服装企业刚刚兴起，由于地理位置等优势，主要以OEM生产(代工)为主。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到2008年前后，福建进入到轰轰烈烈的“造牌”阶段。不少品牌在这个时段涌现，也为计文波带来了不少新的发展机会。
通过多年对市场的接触，计文波深知时装设计品牌化与商业化的重要性。只懂埋头做设计，却不懂市场规律的设计师注定难以发光发热。计文波曾表示，一个全球知名的品牌，他的设计可以商业化，可以得到市场的认可。
2000年后，他开始成为了一些福建品牌的总设计师，也在这期间，他不仅为品牌梳理了产品的调性，也成功地带着作品走向了国际舞台。
2004年，中法文化年“巴黎-中国时装周”上，计文波在巴黎发布了以敦煌为主题的“东方神韵-中国魅力”专场发布会，这是他首次在国际舞台上做展示。他还记得，彼时的法国当地人，对“中国”还稍显陌生，当作品一发布，在现场却引起了广泛关注，“走秀结束时，大家站起来鼓掌致敬，那个时候我知道在国外，人们对中国文化有一定追求，并高度认可。”从此，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成为了计文波设计的灵感来源。
2007年时，计文波成为了第一位进入米兰时装周官方日程举行专场发布的中国设计师，打破了米兰时装周官方日程未有中国品牌的时代。“米兰时装周是意大利设计师和全球顶尖设计师的发布平台，我们所熟知的奢侈品牌都会在这里进行发布。”计文波带着兵马俑主题的作品站在了米兰时装周的舞台上，其中14件作品入选世界男装流行趋势，1件作品入选全球百件奢侈品时装。
此后，计文波的2013年中国酒文化主题，2015年唐卡民族文化主题先后登上了米兰国际时装周。计文波坦言，2007年主要是把一些中国的文化和设计的展示与米兰时装周相结合，是抱着交流学习和交流的态度，但随后的发布，则加强了商业行为。
计文波透露，一些意大利以及欧洲的买手、品牌运作的公司，对中国设计非常感兴趣，他们看秀不单是看中国文化，以及一场秀想表达的理念问题，而是有了真正的商业合作，“中国男装设计已经走到了全球商业的平台。”
他眼中的广州 城市环境好时尚氛围佳
在刚过去的一周，计文波再次站上了国际舞台上。6月21日下午中国广州-意大利米兰两个城市，以云连线的方式，为中国设计师计文波颁发意大利设计界最有影响力的奖项Le Grandi Guglie della Grande Milano。
据介绍，意大利国家部长Carlo Tognoli，意大利著名奢侈品品牌VERSACE创始人，意大利音乐界“第一夫人”、著名歌唱家Ornella Vanon等名人先后获得了该项殊荣。意中协会主席、意大利国家时尚协会主席Mario Boselli表示，“计文波的设计非常具有创意，也非常国际化，作品可以媲美任何一位国际服装设计大师。”
计文波表示，“这个奖不仅仅是对我个人，也是对我们整个行业的一种激励，希望能够通过奖项让世界时尚的制高点能再次看到中国的设计代表，中国的设计力量。”
如果说福建是计文波职业生涯的福地，那么广州则给予了计文波广阔的展示舞台。
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开始，计文波就常常在广东与福建两地走动，到白马批发市场看服装，到布匹市场看布料……对于广州这座城市，计文波一直赞不绝口。
“这里的城市环境非常好，”说话间，计文波扭头看向了工作室外的风景，花城广场在脚下，东塔近在咫尺，小蛮腰与之相伴，还有缓缓流动的珠江。
2020年，一架载着模特儿和计文波的直升飞机降落在广州国际金融中心顶楼停机坪，名为“秀潮·再生”的时装秀在这里举行，这可能是计文波在多个国家和城市里举办过的“海拔”最高的一场时装秀，在城市地标建筑顶端的舞台，以天空为背景，以城市建筑群为衬托，似乎在宣示着这位进入不惑之年的设计师，准备在广州大干一场。
目前还担任广东省服装设计师协会主席的计文波表示，广东地区的服装产业链完善，在全球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这里还走出了不少世界知名的品牌，培育了不少业界精英，在历届中国服装设计金顶奖中，来自广东的设计师有10位左右，约占了总人数的1/3。计文波认为，广州时尚产业应该抓住大湾区的机遇，打造具有影响力的设计之都，时尚之都。“这里的产业基础好，未来有能力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时尚产业IP。此外，可以让产业集群平台及智能制造相结合，走出具有广州特色的世界高定奢侈品产业。”
走向了梦想中的国际舞台，一方面在为推广中国文化奔走，一方面也为国内的人才发展出力。2021年时，计文波与广州的高校合作，通过设立“计文波国际时尚设计学院”，创新教育模式，为大湾区时尚产业的发展，携手培养更多国际型的设计人才，助力广州时尚之都建设。
采写：南都记者 郑雨楠 受访者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