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电子商务国际仓贸南沙保税中心全球购货仓。 南都资料图片
就像没有人能预料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会引起何种连锁反应，2015年6月1日全球质量溯源平台在南沙正式上线的时候，也没人预料到5年后它能成为从这里走向全球的标志性制度创新成果。
当时它的官方正式名称前面还没有“全球”这个定语，媒体报道时对它的统一称呼是“跨境电商商品质量溯源平台”。
2013年9月，广州获批成为国内第六个跨境电商试点城市后，千年商都的雄厚底蕴让它在此后第二年的业务量就高居全国第一。海量的进口商品被送到广州市民手里时，如何确保这些来自海外的商品是真货就成为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一个面向公众查询的平台由此应运而生——消费者只要进入广东智检口岸公共服务平台的“南沙自贸试验区跨境电商商品质量溯源”查询页面，输入订单号或快递单号，就可查询商品的货号名称、企业备案号、申报原产国等18项信息，一举解决了海淘商品真假认证的烦恼。
跟现在国内其它城市推广这套做法时铺天盖地的信息发布相比，这个创新成果在南沙首次亮相时却显得克制。从当时的媒体报道看，发布方原南沙检验检疫局并没有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而是用一纸官方公告就把消息传播出去了。对于它背后的突破性意义也没有过多着墨，只说是国内自贸区的首创，既没有上升到提升全球贸易便利化的高度，也没有提到对创造世界一流营商环境的帮助。
好酒不怕巷子深，经过5年时间的沉淀，在大数据时代下，全球质量溯源平台的潜在价值还是逐渐被发掘，它已经从最初的跨境商品真假认证的工具，升级为政府对数字经济监管和治理的公共基础设施。
要让良币驱逐劣币
5个月前，著名婴幼儿奶粉品牌美赞臣在南沙区龙穴岛全球优品分拨中心举办了正式加入全球溯源体系的仪式。凡是从南沙口岸发出的进口美赞臣奶粉，每一罐都会在罐底加一个溯源码，消费者可以用“全球溯源查询服务平台”微信小程序扫描，验证手里的奶粉是不是真货，知晓每罐奶粉的原产地、生产时间、物流配送等商品信息。
出席活动的美赞臣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睿恩达(Enda Ryan)表示，选择加入南沙政府的全球溯源体系能让品牌的信誉和诚信受到尊重，也有助于树立美赞臣在数字经济时代的品牌权威。
不久前南都记者走访全球优品分拨中心服务贸易平台位于南沙的合作仓时，这里两万多平米的仓库依然像往常一样一派紧张忙碌，工作人员不断地在扫描购货单、核对电脑信息、打包货品，动作娴熟地将一件件物品装进纸箱。在合作仓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专门给商品打上全球溯源体系溯源码的机器则安静地躺在一角，工作人员说，等它开动的时候每件需要溯源的商品都会送进去打码再发到消费者手里。
能够提供商品全球溯源服务是全球优品分拨中心的优势。因为有这点加成，跨境电商平台和许多像美赞臣一样的跨国品牌都选择跟它合作。截至目前，该中心已连接了采购、金融、物流及供应链、通关等450多家合作伙伴，服务品牌数500多个、单品超过6000个，累计进出口货值240亿元，覆盖全球138个国家和地区。
该中心的负责人说，南沙首创的全球溯源体系受到了公司合作客户特别是大型品牌商的青睐，考虑到这点，全球优品分拨中心自2017年起开始在南沙启动，让中外品牌商在跨境贸易中获得更多便利和自由，也吸引更多的品牌商把业务放在广州。
跨境电商平台企业也有足够的理由积极加入该全球溯源体系。早在2016年，天猫、京东、唯品会、网易考拉等国内主流电商平台就第一时间成为体系的共建方。一家跨境电商平台负责人表示，此前有些跨境购物平台出现假冒进口商品让消费者有疑虑，生产企业也因此和电商平台发生摩擦，平台还要担心有职业打假人来专门找麻烦，加入全球溯源体系可以把所有这些问题都解决掉。
南沙区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通过全球溯源体系的帮助，南沙口岸查获涉嫌假冒伪劣商品线索137条，未如实申报线索373条，立案行政处罚189起，发现涉刑线索11起。全程溯源投诉举报受理中心共收到关于质量的投诉和举报邮件、电话、函件919个/份，受理其他行政执法部门司法调查81件/次。
在南沙开发区创新工作局全球溯源体系建设相关负责人看来，无论是电商平台还是消费品牌，加入全球溯源体系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她认为，以前商誉好的企业只能自己证明自己好，而全球溯源体系提供了一个他证的途径。监管部门、消费者、检测机构、上下游企业都会从各个维度证实一个商品是好是坏，形成一个价值不断叠加和不断呈现的过程。“这样的情况下，商品会慢慢形成一个良币驱逐劣币的生态，好企业好商品在这个体系里会慢慢积累沉淀，而不敢加入这个体系的企业和商品也会慢慢被消费者识别出来。”
升级为数字经济的公共基础设施
全球溯源体系诞生在南沙是几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除了2013年广州成为跨境电商试点城市的契机外，面向全球外商、遍布全市的近千个批发市场也起到间接促进作用。
由于外商在批发市场采购后，需要将大包小包的各种商品拼单运输回国，对成千上万种商品进行出口前的快速验放就成必须解决的问题。2013年4月，广东检验检疫局决定在南沙口岸率先采用智检口岸公共服务平台来提高检验效率——生产商、采购商和物流企业、认证机构等提交的出口商品信息统一提交到该平台上，口岸监管人员则根据这些信息进行对比检验，没有疑点的商品快速放行，而有疑点的则进行认真检查，发现违法行为则进行处罚。
这一套快速查验模式被称为“跨境电商监管模式”，入选首批国家商务部制度创新案例。在它的帮助下，很快从南沙放行的出口商品查验率大幅降低90%，验放周期由平均2-3天缩短为16分钟，跨境电商平均通关时间仅需要105秒，效率大大提升。
显然，由此形成的出口商品信息平台(也可以包括进口商品信息)除了可以向口岸监管人员开放之外，其中一部分也可以向消费者开放，供后者对进口商品进行溯源检查，这就是2015年6月1日上线的跨境电商商品质量溯源平台最初的形态，一个由南沙一手打造的全国首创标志性制度创新成果就此诞生。
解决了跨境电商产业发展痛点的它一经推出就受到市场追捧，当年就有190家跨境电商企业溯源平台备案，国内知名电商也闻风相继落户南沙。
此后5年，南沙不断将该体系的功能进行扩展，从最初的1.0版本一直升级到即将推出的4.0版本，功能越来越丰富，加入的机构也越来越多、商品的信息数量和质量也成倍地增加。这期间南沙也向全球发出了共建全球质量溯源体系倡议，期望在国内进口商品市场占有更大份额的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泰国等国家也积极回应，热情拥抱并加入该体系，这一制度创新成果也因此走向了世界。
如今的全球溯源体系早已不仅包括跨境电商，而是扩展至一般贸易、市场采购出口等全贸易方式，覆盖范围也包括食品、消费品、汽车等全品类，全球参与企业达14977家，涉及商品品牌8716个，累计约有1680万人次进行溯源查询。
站在这一高度上，国家对南沙的全球溯源体系赋予的期望又更进一步。2019年2月，《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提出支持在广州南沙建设全球进出口商品质量溯源中心。
“全球溯源中心目前的定位是数字经济的公共基础设施”，全球溯源体系建设相关负责人表示，作为全球溯源体系的落地运营载体，未来这里将搭建全球溯源公共技术，面向不同区域和不同行业用户实现开放，用制度创新推动模式创新、技术创新，同时南沙还将利用全球溯源体系全面开放的特点，结合不同产业挖掘更多的“溯源+”产业应用。
制度创新成果走向世界
今年10月，依托全球溯源体系打造的金融科技创新监管项目——“溯源跨境结算”正式上线，这是广州首批金融科技创新监管试点应用。
和其它功能类似，它也是将全球溯源体系内的进出口企业和商品数据向金融机构开放，供其在跨境贸易结算支付时进行检查校验，没有疑点的企业可以快速获得结算和贷款，有疑点的企业则停下来仔细检查核对。
过去银行在核验跨境电商企业跨境贸易数据时，需要人工逐一核对物流单号，审核企业贸易数据的真实性，而现在直接将商品溯源数据进行比对，实现对跨境电商贸易背景真实性的核验，迅速降低核验成本提高效率，企业也能据此从银行获得更好的金融服务。
除了对不同产业进行应用扩散之外，针对目前全国各地争相复制南沙溯源体系可能带来的各地平台数据隔绝和标准不一的问题，今年4月21日南沙开发区创新工作局与广东省标准化研究院共同发布首个全球溯源标准框架体系，以统一技术要求、服务要求和管理要求等标准化手段，解决各地学习复制中面临的标准缺失。
在该框架体系的指导下，这两家单位还编制了《全球溯源体系共建方通则》、《全球溯源体系服务通则》、《全球溯源中心建设指南》三项子标准，更好地处理各地数据通用的问题。
全球溯源体系建设相关负责人认为，标准的制定可以更好地提升全球溯源体系的运行效率，通过理论体系的充实将共建标准界定清楚，防止全球溯源体系在复制推广过程中走偏走形。
“全球溯源体系能得到世界认同，根源在于它遵循了市场化、法制化、国际化的规则”，南沙开发区创新工作局局长刘家君认为，全球溯源体系的先进性、可持续性和科学性，决定了其能用市场化的手段解决全球数据流通问题，提升区域数字治理能力，基于此，未来中国可以在全新的数据世界里探索和全球一起共建规则。
而全球溯源体系4.0版也正在谋划搭建一个面向全球、更加开放的平台，该版本预计将于2021年年中上线，未来将打造成一套公共组件平台和全球溯源中心管理系统，各地通过接入公共组件平台和复制建设全球溯源中心管理系统，就能实现全球互联，在这一情景下，未来中国制造的产品也能更好地走向世界。
不仅是贸易场景还有市场监管场景
南沙营商环境的改革示范不仅限于贸易场景。2015年，南沙区市场监管局和区发改局牵头，以“一个平台管全程”为指导思想，率先将政府内部的监管平台和面向社会公众的信用公示系统进行融合，建设统一的南沙自贸试验区市场监管和企业信用信息公示平台。
“平台由监管与信用两个部分组成，信用信息部分公众可以查询；市场监管部分则是政府部门内部使用，各监管部门可第一时间获取监管对象清单及相关主体，特别是新增新设主体的信息情况，让监管部门对监管对象做到‘底数清、情况明’。”南沙市场监管局监管创新处处长梁锦泉介绍，区内30个部门和9个镇街可通过各自账号登录查询平台已归集的信息，通过平台开发的信息推送和统计分析功能，初步实现政府信息的共享共用、监管辅助与提醒。
目前该平台已归集南沙19个部门产生的160个与市场监管和信用信息相关的数据主题，涵盖辖区20万余户市场主体、900万余条信息，囊括企业从设立、经营到注销的整个生命周期，并以信用监管为基础，在信用分类及风险监管、预警提醒等方面以强化全流程监管。
2018年，在国内率先通过与第三方征信机构企查查联手大数据服务，实现对区内企业重点人群在全国范围内投资关联关系、异常名录、涉诉风险、裁判文书等监测预警，并以此作为企业监管数据的补充，有效打破地域、部门信息孤岛和降低行政成本。
2019年，通过南沙市场监管和企业信用信息平台的大数据分析与比对，对732家两年未年报且未纳税申报、实地查无满两年的长期停业未经营企业依法立案查处并吊销营业执照。成立南沙区处理被冒用身份信息办理虚假注册登记专责小组，对以欺骗、贿赂等不正当手段取得登记的，依法撤销登记和查处，落实商事登记撤销制度。
今年，南沙区市场监管局依托市场监管和企业信用信息平台的企业全生命周期信用监管理念，利用区块链技术，拓展信用监管应用场景，在国内率先实现企业资信证明信息服务上链，实行资信证明全程在线即可申办，实现资信证明申办流程管理、责任全流程的可追溯，大大减少了企业为了出具资信证明而安排专人来回办理部门的时间成本，确保每一份出具的电子资信证明的真实、唯一，填补了我国区块链技术应用于企业信用建设工作的空白。
梁锦泉透露，未来还将对市场监管与信用信息平台升级改造，扩大信用数据源采集口径，完善风险预警模型，加强大数据监管能力建设，探索推行以远程监管、移动监管、预警防控为特征的非现场监管，提升监管精准化、智能化水平，打造智慧监管。
未来三年南沙争取营商环境进入全球前20名
从改革方法论层面看，无论是全球溯源体系还是市场监管和企业信用信息公示平台，这些制度创新成果所体现的以改革为手段，根据实际需要大胆创新先试先行的精神，已经成为南沙提升市场监管水平、优化营商环境的突破口，在南沙全力打造中国营商环境建设“新标杆”的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包括这些制度创新成果在内，如今南沙已经累计形成678项创新成果，国家和省、市分别复制推广创新成果43项、112项、202项。商事制度改革、财政管理、土地节约集约利用等3项工作获国务院督查激励，获全国法治政府建设示范区(区县级)。
面对成绩，南沙并没有止步和自满。
今年4月份，南沙区政府公布《广州市南沙区深化营商环境改革三年行动计划(2020-2022)》，明确了未来三年深化营商环境改革“施工图”和“任务书”。
这一计划继续以制度创新为核心，构建更加开放自由的市场准入准营制度和更加精准高效的事中事后监管体系、更加完善便利的公共资源服务供给机制，全力打造中国营商环境建设“新标杆”。
第三方机构评估显示，经过前期的努力，南沙在世界银行营商环境模拟排名从2017年的第51位上升至2019年的第24位。在这一基础上，南沙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潘玉璋在今年4月份公开表示，后续南沙将以广州建设世界银行全球营商环境评估中国样本城市为契机，持续提升营商环境改革质量，争取三年内实现对标世界银行营商环境评价体系模拟评估进入全球前20名。
毕马威企业咨询(中国)有限公司自2016年开始参与南沙的营商环境评估项目，该公司合伙人杨彬对南沙政府部门的改革效率和执行能力印象深刻。对于某项改革措施的制定，南沙政府可以根据改革目标迅速确定牵头部门和配合单位，同时在具体制定时，既会列明措施的实施方案，更会完善保障措施，保证政策的实施效果，“强大的执行力也让我对未来南沙实现进入全球前20名的目标保持乐观”，他最后说。
采写：南都记者 魏凯 王美苏
实习生 刘雅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