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黄亚岚(豆包AI)
LABUBU大火不仅带动潮玩出圈，也让提供二手交易的潮玩平台走进大众视野，包括近日因“未成年人退款要扇孩子5分钟耳光”而引发争议的千岛。
公开资料显示，千岛定位为年轻人的兴趣社区，提供卡牌、潮玩等品类二手交易，由“80后”沈振宇创立于2019年。他毕业于北大，早年将读硕士时创办的项目卖给字节，后成为其产品经理，曾深度参与过拳头产品的内容分发策略迭代，离职后创办千岛。
潮玩行业快速发展的同时，千岛已连续6年成交额翻倍增长，今年的成交额预计超百亿元，其中七成来自潮玩。看似“小而美”的千岛一直以来争议不断。南都今年“3·15消费者权益日”曾报道千岛的售后问题。
“扇孩子耳光”事件曝光后，南都近日接到多位网友报料称，千岛福袋玩法与赌博机制相似，有人两个多月抽52万元福袋，亏损30多万元，质疑千岛福袋玩法“涉赌”。而在律师看来，千岛福袋玩法中，用户支付金钱购买商品卡、赠品分配完全随机、赠品可转售变现，该玩法特征存在被认定为赌博的风险。
对此，南都记者与千岛方面联系，截至发稿，其暂未作出回应。
玩家投诉
两天抽300发200元福袋
一个大奖没中，亏近6万
作为千岛创始人，沈振宇近期接受媒体采访时一再强调，千岛做交易是手段，搭建兴趣社区才是目的。他还称:“我们的野心，是希望这些爱好者住在千岛，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精神家园。”
尚未步入社会的李明并未在千岛找到自己“精神家园”，反而被藏在APP内的福袋打乱了生活。她告诉南都记者，今年7月，其常在社交平台看到千岛福袋的推广，了解后认为是“正规平台”，决定试一试。
千岛福袋玩法说明显示，福袋以“盲盒类抽赏”形式进行，每张商品卡对应一个赠品(用户寄售的个人闲置二手物品)，100%有赠品，用户购买后随机获得赠品。从赠品预览来看，赠品的价值相差较大，既有上千元的限量款潮玩、卡牌等，也有远低于福袋售价的普通品。
据多位玩家称，千岛福袋玩法与直播间拆卡牌玩法类似，是以小博大的概率性游戏，能否回本、赚钱靠运气。福袋的售卖者为个人卖家，售价从10多元/抽到200元/抽不等，福袋数量通常在100个左右。“玩家大概率抽到的是不值钱的小垃圾，一定亏钱。”
“按照平台规定，用户抽完福袋6小时后可在千岛闪购出售。”李明向南都记者表示，这就意味着，无论用户中奖还是亏钱，提供场地和算法的平台均能收取2%的闪购服务费和0.6%支付手续费。
据了解，千岛的玩家有两种交易方式:一种类似闲鱼，个人卖家直接出售二手物品；另一种是闪购服务，卖家先将物品寄到千岛中间仓，由专门团队鉴别真假，核心保障是正品和快速流转。成交的话，千岛收取一定服务费、仓储费等费用。
但与线上抽卡牌一样，千岛福袋玩法容易上头。“你会不停地抽，想着抽到大奖回血。看到其他人爆头‘抽到大奖’也想博一把，我曾经两天抽了300发200元的福袋，一个大奖没中。最后只能在千岛闪购低价出售，亏了近6万元。”李明说。
在李明看来，比玩法更可怕的是她怀疑是“大数据杀熟”。抽得越多，亏的钱越多，一旦有段时间不玩，就会让你偶尔“爆头”一下，激发人们的赌性，诱导玩家继续抽。“我就这样陷进去了，今年8月到现在抽了52万元，最高峰时一个月抽福袋花了近30万，后来一算亏了30多万元。”
“除非一发爆头，玩家抽福袋就是亏钱!赶紧卸载!这就是变相赌博!”一年多前被朋友带入坑的小莫早已摸清“规律”:亏损一定金额后，平台算法控制胜率，会让玩家赚一点，“非常容易上瘾”。
套路揭秘
福袋中大奖或“无实物交易”
“一直躺赢赚钱的只有平台”
在小红书上，“千岛福袋涉赌”“千岛抽福袋亏了17W”是热门话题。更热闹的是评论区，不少玩家们会留言写出自己一段时间内亏损的钱，多数上万甚至接近百万，并一再强调“别碰，就是赌博”。
小莫身边不少朋友在千岛抽福袋，但结局无外乎两种——亏钱和负债，这让他意识到必须想办法戒掉福袋。方法很简单，爱炒股的他转型为卖家，研究起千岛福袋的套路，顺便把亏掉的数万元赚回来。
千岛福袋的玩家为什么会亏钱?小莫发现，如果你想“包车”(一次性买下全部福袋)，200元/抽的话，100个福袋的总价值是2万元，但90%的商品价值40多元。如果将抽到的限量款娃娃挂千岛闪购转卖，除了二级市场行情波动大，不少卖家本身就是黄牛，可私下抱团抬高或压低价格。“溢价都是炒起来的。”
另一个套路是“无实物交易”。不少玩家冲着有限量款娃娃福袋而去，期待抽到后转卖回血。小莫提到，即便运气好抽到，卖家会私下联系玩家，以市场价回收。“限量款娃娃是存在的，只不过从头到尾，福袋中的大奖只存在于图片中，循环使用。”
此外，千岛福袋玩法中设置排队机制，同一时间仅限1个用户购买，当用户已购福袋抽数为0-10时，购买时间为60秒，购买时间随已购抽数的增加而增加，30抽以上为120秒。
“这个排队机制给了福袋卖家钻空子的机会。”小莫告诉南都记者，如果玩家已抽了40抽，眼看有机会“爆头”，卖家会用自己的小号去排队抽福袋，也被叫做“捡漏”。一旦被捡漏，此前砸入重金的玩家只会血亏。此前一段时间沉迷于“包车”的李明就遇到过相似情况，包车后因网速、支付等原因中断后，有人快速捡漏。
“一直躺赢赚钱的只有平台。”小莫感叹道，无论是平台的算法还是卖家套路，都注定了这是一场胜率极小的游戏。而千岛收费规则显示，根据实际售出的抽数按档次向发布者收取服务费:1-50抽，每抽收取3%的服务费(单抽价×3%)；51抽及以上的抽数，每单收取5%的服务费。其中，潮玩族和模玩族的福袋，最低服务费是1元。
但对商家的监管方面，小莫只记得，收取服务费的平台曾将最高奖的商品的价值从1.2万元下调至不超过5000元，以及监控标题等。“最近看到千岛因为未成年人退款上热搜，千岛福袋存在赌博玩法也被讨论，我这个小卖家也打算赶紧清仓了。”
广东大观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杨金星表示，千岛向卖家和买家收取一定费用，并从“寄存仓储费”等项目中盈利，这要求其尽到更高审查义务。而“卖家私下回收大奖”的行为，若平台未通过技术手段或规则禁止，可能被视作默许涉赌交易。
律师说法
玩法强调获利性、提供变现渠道
千岛福袋有涉赌风险
“未成年人退款要扇孩子5分钟耳光”事件曝光后，千岛对外发文时并未回应外界对福袋存在赌博玩法的质疑。而自从抽福袋以来，李明曾遇到过多名高中生，部分人最后不得不借贷。“福袋的客单价高于卡牌，未成年人沉迷的话不敢想象。”
千岛福袋究竟是否涉赌?从玩法上来看，律师杨金星告诉南都记者，千岛福袋的赠品价值不均，存在“高价值大奖”和“低价值普通品”，且平台明确公示福袋每张商品卡对应一个赠品，100%有赠品，刺激用户以“小成本”博取“高回报”。此外，玩法中有“终赏”“破冰价”等机制(买到最后一张商品卡额外获赠品、前5张卡折扣)，进一步强化用户“博运气”心理。“这与用户反映‘买得多时亏钱，不买时中大奖’的说法相符。”
她还提到，用户支付金钱购买商品卡，获得的赠品可通过平台“寄存柜”功能转售，实现变现。若抽到高价值赠品可盈利，反之则亏损。这种“抽奖-转售”循环本质上是一种财物交换过程。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2023修正)》《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2012修正)》，可以明确，赌博一般要满足以金钱或财物为赌注、输赢结果依赖偶然性、以赢取财物(营利)为目的的要素。”杨金星称，另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明确“以营利为目的，在计算机网络上建立赌博网站”涉及开设赌场罪，若活动具备“赌注、偶然性、赢输财物”特征，可能会被认定为赌博。
她认为，前述千岛福袋玩法中，用户支付金钱购买商品卡、赠品分配完全随机、赠品可转售变现，该玩法特征存在被认定为赌博的风险。虽注明福袋是“二手闲置物品转让”，但其玩法强调概率性获利、提供变现渠道，且如果用户主要目的非消费而是投机以变现获利，则偏离普通二手交易范畴，可能被认定为变相赌博。“千岛福袋玩法具有涉赌风险。若平台或卖家以此方式组织大规模抽奖活动并盈利，可能涉嫌违反《刑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规定。”
(注:部分受访者为化名)
相关事件
要退款，得狂扇孩子耳光5分钟?
近日，有网友在社交平台发文称，“潮玩平台千岛退款要求扇孩子耳光5分钟”，引发关注。10月21日，南都记者从千岛官方获悉，本次交易纠纷因个人闲置交易引发，未使用千岛闪购服务。网友发布截图中出现的所谓的“未成年退款须知”为卖家个人发送，并非平台官方规则。
该网友反映称，其发现孩子“在千岛App购买了500多元的卡牌”后，想要找卖家退货退款，却被告知“未成年退款须知”中包含“上传家长怒骂孩子的视频、狂扇孩子耳光的视频(时长需要5分钟，中间不能停，必须有清晰的扇耳光的声音)”。
10月20日，千岛官方微博发布情况说明称，本次交易纠纷因个人闲置交易引发，未使用千岛闪购服务。文章中出现的聊天截图为买卖双方的私聊截图，并非买家和平台客服的沟通内容。截图中出现的所谓的“未成年退款须知”为卖家个人发送，并非平台官方规则。买家向平台客服介绍情况时，自述相关交易系孩子使用外婆手机购买。
实际上，“扇孩子”这一退货要求并不罕见。有媒体记者在小红书上搜索看到，多位个人卖家宣称如果未成年人购物后家长要求退货退款，需提供“家长怒骂孩子视频、孩子1000字手写检讨、家长狂扇孩子耳光视频、孩子家长诚恳道歉视频、支付20%的跑单费”等内容。
根据官网介绍，千岛App是由上海必有回响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提供的年轻人兴趣爱好社区与交易平台，产品包括二手交易。天眼查显示，上海必有回响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1年，法定代表人沈振宇，注册资本1000万元。据天眼查，该公司曾两次被行政处罚，并多次因信息网络买卖合同纠纷被起诉。
2022年8月15日，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对上海必有回响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作出行政处罚，处罚金额一万元。处罚依据为:当事人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第二十六条第一款的规定，依据《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第三十七条第(十一)项的规定；当事人的行为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一条的规定，依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一百二十一条的规定。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一条的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出版、发布、传播的图书、报刊、电影、广播电视节目、舞台艺术作品、音像制品、电子出版物或者网络信息，包含可能影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内容的，应当以显著方式作出提示。
采写:南都记者 黄培 彭雨欣 综合光明网、新京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