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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镇故事集》影展受好评票房却失利,主创康春雷有话说

“面对观众还是背对观众”?文艺片需要找到喜爱的观众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3年09月23日        版次:GA12    作者:刘益帆

  编剧兼主演康春雷表示文艺片首要的目标是去找观众,他不觉得文艺片受众就一定是文艺青年。

  《永安镇故事集》上映已两周,目前票房还没有突破300万大关(截至9月21日)。本来这是一部在戛纳国际电影节和平遥国际影展都屡获好评的影片,但在国内只获得如此少的关注度,未免有点反差。这次票房失利,除了与档期不佳有关,还与宣发方式的失策脱不开关系。

  近期,文艺片宣发屡屡发生与观众期待错位的现象,不少非文艺片的目标受众,因为“误导性”的宣发进入了影院,最终期待落空而对文艺片报复性差评。近日,南都记者采访了本片编剧兼主演的康春雷,在采访过程中,他谈及了整个创作过程和创作理念,也对近期文艺片的受众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到底是要“面对观众还是背对观众”,这是所有试图拍摄文艺片的创作者必须考虑的问题。 

  01

  不要沉浸在失败的愉悦感里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永安镇故事集》由你和魏书钧导演共同编剧,哪些桥段出自你的手笔?

  康春雷:比如第一个故事里加入的吸奶段落,那是老魏(魏书钧)加上去的,他结过婚有孩子,间接经验比较丰富;而陈晨去她老同学家里那场戏是我加进去的,那场戏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写,就看了很多遍洪尚秀的《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他写一部分我写一部分,而是聊完整体的架构之后,我用了两天时间梳理出来一个六十多场戏的分场,他再写一写。互相润色,互相激发,很难说具体某个段落是谁写的。

  南都:现在我们看到的故事,其实是一个写了6年的剧本被推倒后,在开拍前很匆忙赶出来的,能否描述下当时的情景吗?

  康春雷:这是我们到拍摄地之后出现的状况,我开始的剧本有一定的心理空间描写,它有一种心理真实,或者说有一种寓言性,跟写实是不一样的。老魏是一个比较注重写实的人,所以修改的过程就像电影里说的在给裤子打补丁,可是最后无论怎么打,这条裤子都不是一条完整的能够穿出去见人的裤子。这个过程我们每天都在房间里聊剧本,有点束手无策。拍摄的人是老魏,如果他都不相信这个故事,那怎么去操作呢?我们到了后期几乎就是聊一会儿就得下会儿象棋,有点想要逃避问题,但下几把还要回过头来面对,我能感觉到他应该也有点压力。

  南都:当初创作了6年那个剧本,后续还可能使用吗?

  康春雷:制片人已经把那个故事的版权还给了我,我现在正在写成小说,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目前还没有计划发布的时间,还在和出版社谈,故事是发生在2003年的小镇。

  南都:你是一个靠自学成才的编剧,你想对那些跟你一样想当编剧的新人说点什么吗?

  康春雷:我们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对抗什么,然后在对抗失败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失败的愉悦感,我们会沉浸在失败里,因为失败会让你有一种痛苦的英雄主义情结。但我希望正在做编剧或者试图做编剧的朋友,能够摆脱这种沉浸在失败里的愉悦状态,要真的去做事,而且要把事情做出来。

  02

  我想演具有哲学意味的变态狂

  南都:电影中那位也叫“春雷”的角色,有哪部分人设是你本色出演?哪部分人设与你不符?

  康春雷:先说不符的,我觉得片子里那位编剧很执拗偏执。片子出来之后经常有人给我发私信,以为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认为我很希望能够改变人的生活。但我常常觉得,这位编剧也许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自大,他如果企图指导别人的生活,在文艺作品里还好,但这种理想主义是要警惕的,我在生活里不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还有,我不抽卷烟,也不是阿根廷球迷。

  而比较相似的部分,我摘取了自己的一些经历,把这些经历赋予到人物身上,比如我确实像电影里那位编剧写过很多剧本,最后就不了了之了。我确实也很喜欢契诃夫和摇滚乐。这些是我的部分个人经历作为材料进入人物,而不是作为形象进入人物。

  南都:第三个故事里,互相不对付的导演跟编剧分别喜欢嘻哈和摇滚,这是不是你们的调侃,觉得喜欢摇滚的跟喜欢嘻哈玩不到一块?

  康春雷:滚圈和哈圈互不对付,当时好像这  个现象不太显著。有些嘻哈音乐的词写的就是自己吹牛,要不就是有钱,要不就是有别墅。我跟老魏开玩笑聊过一次,说嘻哈音乐怎么就天天给自己吹牛,摇滚乐听众可能是生活不如意的人,有些悲愤的人可能会更喜欢摇滚乐。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也还是材料,这种特别表面的现象并不值得煞有其事地去书写。电影里的摇滚和嘻哈像两件衣服一样穿在这两个人物身上,有助于塑造这两个人物形象。

  南都:你扮演的角色有大段专业化的对白,你一气呵成的演绎非常自然,当初写下这么多非生活化的对白时,有没担心表演时会让观众出戏?

  康春雷:写剧本的时候没有决定是我演,所以写的时候没有考虑演的时候怎么办。至于出戏的问题,可能大家对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不是特别熟悉,一部分从业者私下里聊天就是这样的。这些对白对我们来说是写实的,我们只能保证写实性,我们没有办法再去考虑观众怎么理解,观众对电影行业是否有误解……我们没有办法顾及到,我们是以写实的方式在处理台词。

  南都:你个人是否满意自己在电影中的演出?未来会不会在做编剧的同时,也试着多演戏?想演哪种角色?

  康春雷:最初看前一两遍的时候就是尴尬,然后再看就觉得还挺满意的。可是你看到七遍、八遍乃至第十遍的时候,看太多遍后会看到好多瑕疵,发现好多当时能处理得更好的地方,所以过程是有变化的。

  我蛮想演变态的,那种具有哲学意味的变态狂,我觉得特别有挑战性。我在《河边的错误》里确实演了一个有哲学意味的疯子,但是那个故事里对疯子的展现,我的表演空间可能没有那么大,好像还没有那么过瘾,所以我蛮想再过一次瘾。

  03

  到底要面对观众,还是背对观众?

  南都:第三个故事里导演和编剧分别持有自己的创作观,你个人更倾向于哪个角色的观点?

  康春雷:我觉得这两个人物实际上都有些偏执,现实中可能大家都不是这样的,都是处在某种中间的灰色的状态里。我认为导演和编剧两个人物都是两种形式的自大,导演就不用说了,我觉得这个角色是个虚无主义者,他不相信创作和生活直接能产生联系。可是像我刚才说的,编剧如果认为一部电影能改变人的生活的话,这也是某种形式的自大,我觉得是做不到的。我总提“他者”的概念,创作者能做的,就是让观众在电影里看到和自己形状、身份、阶级、地位和性别都完全不同的人的处境。如果观众看到了,在这个越来越坚硬的世界里,可能人的内心会变得柔软一点。这是我期待这部电影能做到的。

  南都:电影里那句名台词“这是我们最接近电影的时刻”,你个人是怎么理解的?你有没经历过这种时刻?

  康春雷:这是老魏先提的一句,在我们还没有写剧本的时候,好像是在影片的开幕仪式上,我又提了一遍。这句台词其实是调侃玩笑,作用在故事里你会觉得有点荒唐,包括他们说“一切为了华语电影”,还有制片人和导演的那场对峙的戏,他们正好拿了一兵一卒,就是最不起眼的工种。实际上,我们没有觉得这是很严肃说出来的台词。我们会觉得这是一种调侃,是一种讽刺。

  在平遥国际电影展放映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和观众坐在一起看这部电影,我当时觉得,真的像一颗小石子一样落入观众心里,然后又各自在观众的内心发酵,重新赋予意义。如果问我“最接近电影的时刻”,我觉得可能是那个时刻吧。

  南都:写完这部电影的剧本后,你还有什么想表达的吗?

  康春雷:我有非常多想表达的东西,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表达不完。各种领域都有,我非常想写一部纯爱片,我前两天看《春光灿烂猪八戒》,非常感动。我的感动倒不是因为里面的情节,有一些情节已经非常落后了,但是我会被它的纯爱所打动。我记得戴锦华老师说过,为什么现在爱情片越来越少了,是因为爱情是属于浪漫主义领域的东西,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匮乏,可能不太相信浪漫了。我如果能做一部爱情片的话,好像还能去表达浪漫主义的东西。

  南都:近期文艺片宣发屡屡发生与观众期待错位的现象,不少不是那么喜欢文艺片的非目标受众,因为期待落空而对文艺片报复性差评,你是否担心目前文艺片宣发会招来反噬?

  康春雷:我们的片子里一直在强调“我面对观众还是背对观众”,我觉得文艺片需要找到观众,现在的路径可能还没有那么的明晰,当我们的文艺片院线整体的再细化、受众的分化可能还没有做得很好的时候,我觉得文艺片首要的目标是去找观众,必须想办法去找到那一批观众。你说一部分可能不是那么喜欢文艺片的人看到片子会是什么感觉,我完全不会把观众划分为文艺片受众和非文艺片受众。我们把片子给我的姐姐、岳母看,她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她们平时是不看电影的,至少是不看文艺片。但她们看到片子也会被打动,所以我不觉得说文艺片受众就一定是文艺青年,得对文艺片特别熟悉的人才能看文艺片。当然每部片子都有它的受众的局限,但我不认为它是非得要用文艺片和非文艺片这样的划分。

  采写:南都记者 刘益帆 实习生 段伊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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