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人们在欧盟委员会总部参观。 新华社发
9月初，欧盟委员会根据《数字市场法》(下称DMA)首次指定了六家科技企业“守门人”——Alphabet、亚马逊、苹果、字节跳动、Meta、微软，一共涉及22个由守门人提供的核心平台服务。
据悉，上述六家企业有六个月的时间(即2024年3月之前)使其核心平台服务符合欧盟DMA规定的义务。DMA的义务指向改善平台服务的准入和兼容性，这将对科技企业的商业模式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三星曾因浏览器服务一度在“守门人”边缘徘徊，但最终被欧盟排除在外。据了解，“守门人”名单是开放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欧盟委员会可以添加或删除公司。
美东时间9月6日，亚马逊、微软、谷歌、Meta、苹果在美股市场上股价均有下跌。其中苹果跌超3%，单日市值蒸发1062亿美元。南都记者注意到，欧盟公布“守门人”名单的时点，也正值苹果新品发布会前夕。
“守门人”
反复违规或将被罚公司全球年营业额20%
DMA于2022年9月通过，去年11月开始生效，这项法案旨在打击大型科技公司的反竞争行为，鼓励数字市场的更大竞争并确保消费者有更多选择。DMA规定，如果数字平台在企业和消费者之间提供与核心平台服务相关的重要网关，欧盟委员会可以将其指定为“守门人”。
“守门人”的认定标准包括：过去三年市值至少达到750亿欧元，在欧盟年营业额超过75亿欧元，拥有至少4500万月活跃用户以及超过1万名年度活跃用户，至少在三个欧盟成员国提供核心平台服务等。
对于“守门人”必须遵守的“应做”和“不应做”的义务，《数字市场法案》都做出了明确规范。例如，“守门人”应允许业务用户访问他们使用平台时生成的数据；应允许用户在平台之外推广他们的产品；不应阻止消费者连接到平台之外的企业；不应在用户愿意的前提下阻止用户卸载任何预安装的软件或应用程序。
一旦违反法案的相关要求，“守门人”可能面临高达公司全球年营业额10%的罚款，或在反复违规的情况下面临高达20%的罚款，或者定期支付高达每日平均营业额5%的罚款。如果“守门人”企业系统性地违反《数字市场法案》中规定的义务，在市场调查后，可能会对守门人企业施加额外惩罚措施，其中包括行为和结构性惩罚措施，例如拆分(部分)业务。
剑指科技巨头的《数字市场法案》让欧盟成为了全球第一个为监管数字领域制定全面标准的司法辖区。
首批指定
8大平台类别确定6家企业 苹果、字节跳动提出异议
历经45天考察后，欧盟委员会从社交网络、广告、浏览器、智能系统、即时通讯、视频网站和搜索引擎等八大特定核心平台服务确立相关企业“守门人”地位。
具体而言，Alphabet手握Chrome、谷歌地图、谷歌商店、谷歌购物、谷歌广告、谷歌搜索、YouTube以及安卓系统等八大核心服务，涉及平台服务数量为六家最多。
居次的是Meta，涉及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Messenger，Meta广告和Meta商店等六大服务。苹果以AppStore、Safari浏览器和iOS系统排在第三。亚马逊因商城和广告，微软因LinkedIn和Windows系统，以及字节跳动因TikTok也被纳入“守门人”范畴。
“现在是欧洲预先制定游戏规则的时候了，以确保数字市场的公平和开放。”负责欧盟数字政策的专员蒂埃里·布雷顿(Thierry Breton)说道。
蒂埃里·布雷顿还表示：“通过今天的指定，我们终于控制了六个‘守门人’的经济力量，为消费者提供了更多选择，并为小型创新科技公司创造了新的机会。这要归功于互操作性、侧载、实时数据可移植性和公平性。”
从目前各方反馈来看，微软最为平静，已经接受了欧盟“守门人”指定，Meta、谷歌和亚马逊方面表示正在审查这些指定。
字节跳动和苹果则提出异议。TikTok表示从根本上不同意这一决定，“对在这一决定之前没有进行市场调查感到失望”，并补充说正在考虑下一步行动。苹果发言人称，公司仍然“非常担心DMA给我们的用户带来的隐私和数据安全风险。”
与此同时，欧盟委员会启动了四项市场调查，正在研究微软的Bing、Edge和微软广告以及苹果的iMessage服务是否应被视为“核心平台服务”。
微软表示对这三项服务展开调查的决定表示欢迎，该公司称这三项服务“是市场上的挑战者”。苹果发言人称：“iMessage是为个人消费者通信而设计和营销的，我们期待向欧盟委员会解释为什么iMessage不在DMA的范围内。”
不仅如此，欧盟委员会还在研究苹果的iPadOS是否应被归类为“守门人”，“尽管未达到门槛”。根据DMA，此项调查最多应在12个月内完成。
南都记者注意到，Alphabet的Gmail、微软的Outlook，以及三星浏览器也曾一度在“守门人”边缘徘徊。欧盟方面表示，这三家公司提供了充分合理的论据以表明上述服务不符合“守门人”的资格，因此被排除在外。此外，三星并未被指定为任何核心平台服务的“守门人”。
监管创新
“守门人”规范数字市场 人工智能革命倒逼监管升级
《数字市场法》究竟会对科技公司造成何种影响？投行Evercore ISI分析师Mark Mahaney此前接受CNN采访时表示，预计谷歌、Meta和苹果受《数字市场法》的影响最深。据2021年年报，谷歌、Meta和苹果在欧洲的市场份额分别约为31%、24.6%和24.4%，均为其在美国以外的最大市场。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卢鼎亮表示，美国和欧盟在数字市场方面的市场结构和竞争状态有着显著区别，在欧盟层面，欧洲理事会和欧盟委员会试图通过对“守门人”的监管来规范数字市场，创造更加公平和竞争的数字环境，使竞争者和消费者能够从数字经济中有所受益。因此，《数字市场法案》通过营业额、活跃用户数量、核心平台服务提供等维度对“守门人”进行指定和规制，确保科技巨头不滥用其优势地位，从而构建数字化的公平竞争环境。
卢鼎亮指出，根据新的法案，这些公司有6个月的时间进行合规。6个月后，如果它们没有遵守法案，最高可能被处以营业额10%的罚款。以Meta为例，该公司一年的营业额约为1200亿美元。
独立国际策略研究员陈佳则表示，从近年来欧盟科技监管政策改革的演进脉络来看，DMA本身是欧盟科技监管改革近二十年来最为重大的变革事件，没有之一。从欧盟立法和执法层的态度来看，其寄望于DMA发挥效能迫使科技巨头们改变其过去在欧盟国家核心业务板块的运维模式，照着确保欧洲数字市场更为公平和开放的格局去演变。
此外，随着人工智能争议不断，监管更是迫在眉睫。“虽然今年欧盟出台的DMA政策的初心源自欧盟长期以来坚持的相对成熟的反垄断法律框架，但是随着全球新一轮强人工智能AGI引爆的科技革命浪潮汹涌袭来，世界各国在科技伦理两难抉择与科技向善的监管创新领域迫切需要全面升级。”陈佳坦言。
比如9月6日，谷歌在一篇博客文章中表示，将从11月中旬开始强制要求所有美国大选相关广告商在广告包含AI生成内容的情况下添加清晰醒目的披露信息。这项政策将适用于其所有平台上的图片、视频和音频内容。
长期博弈
政策效果不仅看执法流程 更参考科技公司应对策略
在实践层面，近年来欧盟针对大型科技公司的反垄断监管是步步紧逼，毫不手软。比如，2022年3月，Meta被欧盟罚款1700万欧元，原因是未能阻止Facebook平台在2018年发生的一系列数据泄露事件，违反了欧盟的隐私规则；今年5月，由于涉嫌将欧盟用户数据传输至美国，爱尔兰数据保护委员会(DPC)宣布，Meta将被罚款约13亿美元。
欧盟产业政策主管蒂埃里·布雷顿称：“今天是DMA的重要的、决定性的时间点。最具影响力的互联网公司现在将不得不遵守我们欧盟的规则。”但欧盟官员预计，他们的决定可能会被企业诉诸法庭，而这些案件可能会拖延数年。
陈佳认为，从全球科技产业链布局与科技巨头企业战略角度分析，欧盟DMA要真正全面落实尚需时日，其政策效能最终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不仅仅要看执法流程，更要参考各大科技巨头的应对策略。“这将是一场长期博弈，其每一次市场大事件的短期影响都至关重要。”
以苹果为例，陈佳提到，作为近二十年来最为封闭且一贯坚持系统闭环的iOS系统来说，开放第三方App市场安装授权并不仅仅只是市场垄断行为这么简单，它还涉及到了整个苹果iOS生态、底层、架构和商业逻辑。“由于各大‘守门人’在科技方向上的巨大差异，这些技术矛盾短期内还很难调和，仅凭欧盟DMA的一纸政策，若没有充分精准的政策创新，稍不留神很可能造成一些细分市场的满地狼藉。”
游戏公司Epic Games创始人CEO Tim Sweeney在X平台上对欧盟最新发布的DMA法案发表评论。他认为，苹果和谷歌最终仍然能够通过它们的商城来建立起一个防止竞争的制度，并继续征收所谓的“苹果税”和“谷歌税”。他是“苹果税”和“谷歌税”的长期批评者，他认为，平台利用其垄断地位抽成30%的做法极不合理，Epic Games此前还对苹果和谷歌发起诉讼。
Sweeney写道：“我相信DMA的最终结果将是苹果和谷歌默许第三方开设商店并建立支付方式，但仍会拼命努力削弱真正的竞争，保持‘苹果税’和‘谷歌税’，以防止价格竞争破坏它们不劳而获的利润垄断。”
声音
◎从2018年欧盟出台《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到如今的两大重磅法案，欧盟在数字合规方面其实已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监管政策体系。对于全球的数字治理和数字经济而言，其产生的制度性影响力将会越来越大。
——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研究员刘典
◎《数字市场法》主要目的在于遏制大型网络平台的恶性竞争行为，构建公平且开放的数字市场，重在促进公平竞争；《数字服务法》主要目的在于构建安全、可预测和可信任的网络环境，要求数字服务提供者为消费者提供更加安全、透明和值得信赖的在线服务，重在保护消费者权利。
——中央财经大学数字经济与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法学院教授刘权
整合：李思萌
综合/编译：南都记者 黄莉玲
来源：北京商报 21世纪经济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