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乘坐威尼斯贡多拉小船游览，后面是著名的里亚托桥。
2019年11月，威尼斯遭遇半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洪灾，一名女子蹚过积水的圣马可广场。
7月31日，意大利威尼斯市中心，著名的里亚托桥挤满游客。这座始建于1180年的桥梁是威尼斯的象征。就在同一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以过度旅游和其他问题为由，建议将这座有“水城”美誉的城市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并称意大利当局需要加大力度保护这座历史名城及其周围潟湖的安全。
据路透社报道，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成群结队的游客自拍、吃冰淇淋、推着行李箱。然而，对于这一警告，当地政府感到紧张:如若最终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意味着上“黑名单”，名誉受损带来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威尼斯的旅游业为何会过度开发?这座城市如何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威尼斯人又该何去何从?
面临“不可逆转”的损害风险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表示，由于从气候变化到大众旅游等一系列问题，威尼斯面临着“不可逆转”的损害风险。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的建议将提交于今年9月在沙特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通过。
威尼斯于1987年入选世界遗产名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表示:“近年来，由于人为干预，包括过度开发、气候变化和大众旅游业的影响而造成的持续恶化，可能会对这一遗产的突出普遍价值造成不可逆转的变化。”
“其中一些长期存在的问题已经导致遗产及其属性的固有特征恶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一份报告中警告，包括高层建筑在内的开发项目可能会“产生严重的负面视觉影响”，“此外，人为引起的和自然变化的综合影响正在导致建筑结构和城市地区的恶化和破坏。”
报告称，总体而言，意大利在解决这些问题上“缺乏重大进展”，而且“缺乏总体联合战略愿景”，这进一步阻碍了解决问题的进度。
世界遗产委员会负责监督向世界各地遗址授予世界遗产标签，并定期审查1157处世界遗产地的状况。该委员会定于9月10日至25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举行会议，本次将考虑将53个新候选地点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威尼斯的“濒危”由来已久
据了解，被列入濒危名录的世界遗产遭到破坏的因素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天灾，如火山、地震、洪水等；另一类则是人为因素造成的破坏，如战争、采矿和旅游的发展等。上榜的世界遗产被视作归入“濒危”类别，且最终可能从遗产名录里除名。
国际社会往往会把保护不力的罪名归咎于遗产所在国。因此，很多国家将濒危世界遗产名录看做是一张带有惩罚色彩的“黑名单”。目前，全球已被列入“黑名单”的世界遗产共有55处。
威尼斯的“濒危”由来已久。2015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派专员考察威尼斯，并撰写了78页的报告。报告指出，经过圣马可广场前潟湖的邮轮是威尼斯的最大威胁。巨型邮轮除会造成污染外，掀起的浪潮也让威尼斯的受侵蚀问题加速恶化。
2021年，在意大利下令禁止大型邮轮驶入威尼斯市中心后，这座“水城”当年得以避免了被列为濒危世界遗产的命运。然而，今年，威尼斯再次被提上列入濒危遗产名录的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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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游客挤满全城，威尼斯人恳求:“请不要来”
“La Serenissima”是威尼斯的古称，在意大利语里有“非常宁静”的意思——但这个绰号已经不再合适了。每天，来自世界各地成千上万的游客蜂拥而至，挤满了广场、桥梁和狭窄的小路。
据法新社7月31日报道，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不利于”威尼斯的声明时，身处这座城市的人们一致认为现状令每个人都感到失望。批评人士称，政府为遏制旅游业而采取的措施无效，而且来得太晚了。
除了过度旅游，威尼斯面临的挑战还有很多，从环境破坏到潟湖，再到逃离的大批居民，许多批评者指责威尼斯现在“是一座没有灵魂的城市”。
旅游开发
居民抱怨:政府未采取任何控制措施
34岁的游客雷兹尼克与妻子从瑞士来此旅游，他说:“我想说游客太多了，但解决方案很难说该怎样。我们以为，今天是周一，也许这里不会像周末那么满，但我们错了。”
“这基本上没法控制。”船夫安东尼奥·维尔托托在谈到每天参观这座城市的大量游客时说道，政府多年来“没有采取任何控制措施”。
在历史悠久的里亚托桥上，人群中有一名23岁的城市管理人员，他叫迭戈·内希夫罗沃，穿着带有“享受并尊重威尼斯”标签的T恤，正忙着留意行为不端的游客。“有时我看到有人扔掉烟头，或者不穿上衣到处走动，”内希夫罗沃说，几周前一名游客掉进了水里，“当时这个人想拍张好照片”。
不远处，一位水彩画卖家的摊位上挂着一个指向繁华地带圣马可广场的牌子。“这就是他们想知道的一切，”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克劳迪奥说，“他们来威尼斯只是因为这里是威尼斯。仅此而已。”
克劳迪奥称，受过良好教育的游客参观和欣赏这座城市众多教堂和博物馆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来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博物馆。这不是文化旅游，他们需要去海滩，或者山上，但不是这里!”他感叹道，“请不要再来了!”
潟湖保护
紧急禁止大型邮轮驶入，但没有改观
威尼斯位于意大利亚得里亚海北端一个潟湖内。大型邮轮先前可以进入潟湖，能在朱代卡运河内航行，甚至可停泊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附近码头。但是，专家表示，邮轮激起的水浪破坏古建筑地基，而且古城所在地正在发生沉降。
此外，环保组织警告，运河上的船只运输也相当混乱，而扩大运河的工程则可能让脆弱的潟湖生态系统失去平衡。“如果当地政府再不进行干预，威尼斯很可能会被从世界遗产中除名。”
两年前的6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建议把威尼斯及其潟湖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一个月后，意大利政府宣布，当年8月1日起禁止大型邮轮驶入潟湖和市中心区域，只能停靠在与威尼斯隔海相望的马尔盖拉工业港。
该命令适用于吨位超过2.5万吨、长度超过180米或高度超过35米的邮轮。超出特定排放标准的船只也不得进入威尼斯潟湖。这意味着获准驶入威尼斯的船只通常只载客200人左右，而不像巨型邮轮那样载客数千人。该决定生效后，威尼斯勉强避免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濒危名单。
但将船只改道并没有解决过度旅游本身的问题。根据官方数据，去年约有320万名游客在威尼斯市中心过夜，这个数字还不包括每天不过夜的上万名游客。
气候变化
水坝建设遭抵制，地基填高还不够
威尼斯的一切都建立于水上，水曾是威尼斯的保护神，现在却成了威尼斯最大的敌人。
专家表示，气候变化来得太快，首当其冲毫无悬念的就是威尼斯。威尼斯早就被称为将逐渐消失的城市，海平面每年因为全球变暖现象而不断上升，如果再上涨50厘米，那么圣马可广场将全年处于淹没中。
2003年，科学家估计，与100年前相比，威尼斯海平面上升了23厘米，如果不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挽救威尼斯的话，到2100年威尼斯将完全被水淹没，再也不适合人居住。
2018年至2019年，威尼斯先后遭遇“十年内最大洪水”和“半个世纪以来最严重洪灾”。2019年末的持续降雨，让威尼斯城内的最高水位在一周内超出平均海平面187厘米，近九成街道和陆地没入水中，各著名景点无一幸免。
对于威尼斯的居民来说，海潮侵袭已成为家常便饭，但是不安的感觉却在增长:潮水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尤其威尼斯近两年的洪灾频繁，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对威尼斯来说，防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拓展海岸线、建造防护堤、修复古代海边防护墙等常规手段已远远不够。
政府推动的水坝建设计划，由于意见不统一影响了工程进度，项目开动以来遭到意大利国家遗产协会和世界自然基金会等环保组织的抵制。他们认为威尼斯潟湖具有高生态价值，建设堤坝后与运河可能会沦为一潭死水，对水体、土壤和水生物种造成重大伤害。
于是，政府又实施多项补充计划。最大胆的一项是将城市低洼地带的地面、地基填高到1米，这样既可保护最易遭洪水袭击的地区免受水害，又可避免在不必要时启动水闸。虽然到21世纪，已填高了960公顷低洼地，完成了目标任务的80%，然而，正如专家所言，气候变化太快，目前的目标任务已不适应未来海平面的快速增高，威尼斯能否以“时不待我”的举措应对还是个未知数。
居民逃离
生活空间受侵蚀，居住成本越发高昂
2022年8月，一个旨在保护威尼斯历史遗产的活动组织Venessia.com对当地人口的预测首次降至5万以下。居民担心，他们会变成“开放博物馆中的活化石”。
数个世纪前，威尼斯的主岛曾经是一个强大的海洋国家的中心城市。但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已经有超过12万居民离开这里，主要原因就是旅游业对居民生活空间的侵蚀。
旅游业使得居民不得不应付高昂的居住成本，能买得起的房子越来越少，生活日用品商店被旅游纪念品店蚕食。
“旅游业是一把双刃剑，在赚钱的同时，也牺牲了居民生活所需的活动空间。”Venessia.com负责人马泰奥·塞奇认为，现在的威尼斯就是一台“印钞机”，“很多人不是威尼斯人，他们在这里买了房子，把它租出去，在别处把租金花了”。
本地人无法在旅游业带来的经济收益中得到实际的回馈。一项讨论已久的为一日游者推出付费预订的计划已被一再推迟，现在推迟到2024年，原因是担心这会严重削弱旅游收入并损害行动自由。
回到圣马可广场。21岁的工作人员洛伦佐·西诺正在努力阻止游客坐在周围拱廊的台阶上。
西诺说，太多游客涌入远远超出了威尼斯的承受能力，但政府中没有人试图“在结构层面上”解决这一问题，“毕竟，有大量资金流入”。
编译/采写:南都记者 史明磊
图片:新华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