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在2023年空军航空开放活动·长春航空展上，运油-20单机和歼-20双机、歼-16双机加油编队进行飞行展示。 新华社发
空军军事专家、空军《航空杂志》副编审傅前哨。 南都记者 郭若梅 摄
2023年空军航空开放活动·长春航空展7月30日落下帷幕，共组织6场飞行表演，飞行288架次，65.7万人次参加。前几日的飞行表演中，运油-20、歼-20等一批颇受关注“明星机型”相继登场，表演的四机对冲、双机空中加油编队、释放红外干扰弹等动作也引起了军迷的热议。
空军军事专家、空军航空杂志社副编审傅前哨向南都记者分析了此次飞行表演的看点和传达的信息。在他看来，国内的航空工业在产业链和研发能力两方面都有长足进步，也培养了优秀的人才梯队。他认为，在下一代战斗机研发中，中国有可能引领世界潮流。
运油-20帮助战斗机扩大作战半径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运油-20展示空中加油的画面很惊艳，空中加油除了增大航程，还有哪些作用？
傅前哨：运油-20是首次来到长春航空展，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空中加油机之一，同类机型还有俄罗斯的伊尔-78，美国的KC-45等著名机型。我国过去在空中加油领域相对落后，直到轰油-6出现才填补了空白。但轰油-6载油量较小，只够给中型战斗机加油，运油-20不仅满足重型战斗机的需求，甚至还能给空警-500、轰-6N等大飞机实施空中加油，而且可以同时为三架飞机补充燃料。
空中加油机在战略空军中地位非常重要，是走向远海的保障。空中加油技术很复杂，过去只有英国、美国、俄罗斯能研制空中加油设备，中国是第四个掌握该技术的国家。
大家可能觉得空中加油只是为了增加飞机航程，其实还有很多作用。空中加油可以缩短战斗机的起飞滑跑距离、增大战斗机载弹量、加大作战灵活性。战斗机挂弹起飞时，如果满载油起飞，对跑道长度要求很高，有了加油机，就可以用降低载油量，减轻起飞重量，缩短滑跑距离，到空中再补充燃料。还可以增加执行空中任务的灵活性，一般战斗机留空时间较短，执行巡逻任务时没有油就要返航。而通过空中加油，可以实现在战区的长时间巡航，一架飞机也可以长时间执行任务。
还有一种情况，战斗机发生空中故障或负伤导致漏油，一般情况只能跳伞，但如果周围有空中加油机，通过不断补油也能支持飞机返航。实战中也看到过这样的案例。一架战斗机很贵的，动辄几千万乃至上亿美元一架，不能轻易损失。所以空中加油机的作用真的很大。像此次长春航空展，展示了运油-20和歼-20、歼-16的多机加油编队，这个意义非常大，预示着两款作战半径本就很大的重型战斗机，未来作战半径可能更远。
空中加油难点多，运油-20多项设计体现实战需求
南都：空中加油和地面加油有什么区别？空中加油的操作难点在哪？
傅前哨：空中加油的操作过程相对更复杂，对加油机和受油机有不同的要求。空中加油有两种思路，一种是硬杆加油，由加油机上的操控员控制加油杆和受油机对接，这种方式对受油机的要求相对较低，保持和加油机的相对位置和高度即可。运油-20采用软管加油，加油机保持平稳飞行，对接动作由受油机完成。这对飞行员要求很高，要逐渐靠近加油机，将受油管插入加油锥套，打开单向阀门受油。整个过程都需要飞行员精确控制飞机。
空中加油管设计时要考量的因素很多。你可以仔细观察，运油-20放出的空中加油管非常稳定，说明安装位置选择的非常好，避免了翼尖涡流等干扰因素，也确保了空中加油可以精确对准。加油管的长短也会影响加油安全，软管长一点，两架飞机距离更远也就更安全，但是软管过长也会影响稳定。这些设计都要经过大量的风洞、试飞等实验来决定。
此外输油量也是关键指标，类似手机充电器的快充功能。如果加油管输油量较小，每次加油的时间就会比较长，不利于快速作战，所以加油速度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指标，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提到了新的高度，能保证重型飞机在较短时间内完成空中加油作业。
如果飞行表演时仔细观察，你应该能看到运油-20的机身灯光也和别的飞机不一样，它的机腹、机身安装了很多特殊灯具，这些灯光具有指示相对位置等功能，让飞行员看清运油-20的状态，实施精准空中加油。这些细节都是基于实战的要求。
南都：如果空中加油时遇到袭击怎么办？能迅速脱离吗？
傅前哨：常规情况下，空中加油结束时，飞行员缓缓控制飞机减速，有速度差后就脱离了，这个动作也要柔和准确。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减少油门降低速度即可脱离，对脱离动作有一定要求。脱离之后就可以执行紧急作战任务。
南都：运油-20这次还展示了发射红外干扰弹，这类大飞机遇到敌情时怎么自我保护？
傅前哨：用战斗机保护或使用自卫干扰装置，如发射红外干扰弹、箔条干扰弹，干扰敌方的红外制导导弹和雷达制导导弹。空中加油会设置一个相对安全的加油区，一般不能超过这个区域，受油机因为油量不够也不具备作战能力，都需要其他战斗机保护。
歼-20表演“四机对冲”，体现飞行员互相信任
南都：歼-20上一次在长春航空展表演的落叶升非常轰动，大家平时比较关注歼-20的单机机动性能，这次我们表演了罕见的“四机对冲”。这个动作有多难？
傅前哨：这次四机编队做得相当漂亮，密度高，动作整齐划一，间隔标准，说明飞行员训练有素。对冲其实是飞行表演常见的动作，教练机、战斗机都表演过，但一款世界顶尖的隐身战机表演对冲是很考验飞行员操作技术的。对冲时，两架歼-20的相对速度超过1000公里/小时，瞬间擦肩而过，需要保持稳定的间隔，航迹也要保持一条直线，这都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磨合，也要求双方默契配合。对战友的操作动作有信心，才能做出这么又惊险又刺激还安全的动作。
南都：隐身战机飞密集编队有何考量？
傅前哨：歼-20四机编队飞行此前在珠海航展上也出现过。我当时仔细观察了飞行情况，编队非常整齐。一般人可能认为，编队只要保持距离平飞就好，实际上没有这么简单，比如在转弯时，为了保持平面倾斜，内侧和外侧的飞机操纵就不一样，对飞行员的要求很高，平常需要加强训练。
这次参加表演的是作战部队不同于飞行表演队，驾驶的还是隐身战机。隐身战机为了减弱雷达信号，不需要密集编队。但特殊情况下，也可通过密集编队模仿大飞机的雷达信号，起到欺骗地面雷达的作用。这次密集编队飞得相当漂亮。
南都：歼-20这次还展示了多个低空超低空机动动作，普通爱好者怎么观看这些动作？
傅前哨：空战动作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来说就是水平机动和垂直机动。像垂直筋斗、半筋斗、水平盘旋，都是描述一款战斗机机动性能的动作，从中可以看到，飞机的盘旋半径、调头速度、加速性能等指标都是影响战斗机机动性能的重要因素。我们参加表演的战斗机机动性能都非常强悍，彰显人民空军各型军机优秀的机动能力和格斗能力。
今天常见的一个动作剪刀交叉，就是二战期间，美军为应对日本零式战机而发明的，零式的机动性比较好，让你逮到我一个，另一架飞机就可以抓你，始终保证有一架飞机可以发动攻击。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剪刀交叉动作已经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更加精彩刺激，总体来说，这些在今天都是表演动作，但某些状态下在实战中也有一定价值。
航展不只看表演 展览模型可能预示未来研发方向
南都：对于飞行员来说，飞航展的表演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为了这次航展，作战部队要提前多久开始训练？
傅前哨：飞行表演队成员大多来自于作战部队，但两者在训练上是有差别的。像表演队的6机密集编队，航空兵部队做得比较少，大部分是4机编队。表演的动作的要求是好看、惊险、刺激，同时彰显飞机性能，有些是实战演变过来的，有些动作是自主创造的“花样”，这些动作航空兵部队不一定会用到。
南都：有哪些给普通观众参观航展的建议？
傅前哨：其实看航展门道很多，普通观众可能首先看飞行表演，然后看飞机的实物展出。但如果想了解未来各国飞行器的走向，还要看室内的模型展区。它们可能不起眼，但很可能在将来成为真实的飞行器，因为这些模式代表了正在研究的方案。不同观众参观航展的关注点也不一样，如何消化咀嚼这些信息是需要观众自己做功课的。看飞行表演，主要感受国产飞机的性能和空军飞行员的精气神，看地面展示，可以回顾历史、展望未来。
南都：有网友提问，以前国内的战斗机，大多是从俄罗斯进口，我们再吸收转化推出改进型号。这些年我们自主研发的型号越来越多，您觉得国内的战机研发呈现哪些特色？
傅前哨：网友说的有道理，过去我们的战机很多是从苏联或俄罗斯引进或仿制的，但现在时代变了，国内航空工业的产业链越来越精彩，研发能力越来越强。更关键的是，我们培养了一代又一代优秀的飞机设计师和产业工人。歼-10出来后，我们已经大大缩短了和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歼20的诞生则拉平了距离，做到同台竞技。研制下一代战机，我们已经没有参考，因此必须创新，我想下一代的军机，中国一定会更加突出自己的特色，甚至有可能引领世界潮流。
采写：南都记者 宋承翰 莫倩如 郭若梅 实习生 余虹 刘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