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天堂”中独木成林的百年榕树,成为鹭鸟栖居的家园。
独立枝头的白鹭。
路过“小鸟天堂”的高铁加上了全封闭声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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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保护区从榕树15亩保护范围扩大到200亩。
2002年底,天马村与新会圭峰国家森林公园管委会合作,成立“小鸟天堂”旅游公司,尝试走出一条自然保护与经济发展共赢之路。把陆上部分地区改为湿地,水域面积扩充了400亩,200亩变为600亩。
之后的一次扩域是在2011年,古榕岛东南侧的天马中学搬迁。“当时也是考虑到学生读书声音大,平时包括厕所排污、生活垃圾等等,对于小鸟们的栖息还是会存在干扰。”2011年,新会区委区政府将天马中学整体搬迁到就近的梁启超实验中学——“把学校还给了我们湿地,现在变成了一个监测和科研场所。”
2016年12月,广东新会“小鸟天堂”国家湿地公园试点建设工作启动,规划打造一个集湿地保护、科普教育、生态观光、历史传承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型生态湿地公园。保护范围也扩大为如今的4119亩,次年成立了国家湿地公园管理处。
保护范围不断扩大,管理压力也与之俱增。“就是一句话,环境好,鹭鸟就回,环境差,鹭鸟就走。”这是古兆方这些年工作积累的经验。
由于整个英洲海上游,和“小鸟天堂”的水系是全部连通的,因而常有海洋垃圾会流进“小鸟天堂”。于是在三年前,投入4.7个亿,对流经“小鸟天堂”有关水域都整治了一遍。对附近的三个村(天马村、茶坑村、西胜村),投入了3600万元对村民生活污水整体收集。建了14个收集点,每天收集污水超过2000吨。
“环境整治,水域整治,这也是我认为保护‘小鸟天堂’,投入最大的工程了。”
由于“小鸟天堂”地处新会区,以新会陈皮闻名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新会柑的大量种植。保护区周围,有种植就有农药和施肥,就会有人为活动干扰小鸟的可能。“在我们的保护区附近,只能施什么肥,只能在哪里种,这都需要挨家挨户跟农民们沟通。”保护区沿途,古兆方和同事立了很多信息牌。“无论村民也好,种柑户也好,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们。‘我想干点这个行不行?那个行不行?’他们第一时间能打给我们,能找到我们。因为每个牌子我们都留了电话,随时找我们就好了。”
“你看现在,特别是我们旅游公司这块,基本上七成都是天马村人。水域、生态,特别是鸟,他们很了解。有游客路过,想大声叫或者拍拍手,他们遇到都会去制止你。你可以理解为,整个天马村都是护鸟队。”
城市中的人鸟共生,如何科学地试探保护的边界,同样是需要试错的过程。
河道清淤,一项维护河道正常功能的操作,则给古兆方和同事留下的教训。“2002年,曾经用了90多万,实施了一个水道清淤方案,这一清,三年没鸟。虽然是扩宽了河道,但破坏了鸟类栖息的滩涂,后来只能人为去加高。”
他现在要求工人们,想要去清理淤泥上的垃圾,早上不能进,晚上不能进,“只能是下午的空档期,找鸟最少的时候,才能悄悄进去”。
2018年7月1日,深茂铁路江茂段建成通车,结束了粤西地区不通高铁的历史。但在建设过程中,受选线条件限制,铁路途经“小鸟天堂”的最近距离仅600米。这个距离对于“小鸟天堂”来说,实在是太近了。
有论文研究表明,交通噪声频率一般在2~4 kHz,正好处于鸟类最佳听力范围,因此将会对鸟类鸣叫产生“掩盖效应”,鸟类交流困难度会增大,用鸣叫吸引到配偶交配的概率会降低,幼鸟乞食鸣叫的声音也会失效。
国内专家认为,当噪音24小时超过50分贝、巢内噪声最大超过60分贝时,将对鸟类繁殖栖息造成影响。而深茂铁路施工期多台设备同时施工情况下,至“小鸟天堂”规划边界最大噪声影响将超65分贝——这对鸟儿的栖息生态将带来直接影响。
“后来,专家论证了大半年,还是要给这段经过“小鸟天堂”的高铁加一个罩子,把这个噪声给挡住。”古兆方回忆,当时要建成全球首例拱形全封闭声屏障,也意外着高额的投入——2公里,当地政府出资1.87亿元,为飞驰而过的列车按下“静音键”。“因为这个东西,以前在全世界范围都是没有的。当时有一个视频还说我们,是人傻钱多。不是说没有反对,很多反对,太贵了,也觉得我们傻。”
“但它们是鸟啊!鸟最怕两个东西,一个是声音,一个是灯光。”古兆方想象过那样的画面——夜间的高铁轰鸣而来,带着刺眼的白光。他不知道鸟怎么才能不害怕。
2017年12月15日:深茂铁路全球首例全封闭声屏障全部完工。后期检测数据显示,全封闭声屏障降噪达25分贝以上,仅比修建铁路前增多了0.2分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意味着“小鸟天堂”“守住了”。
C 坐在“小鸟天堂”,再想一想《鸟的天堂》
下午4点半,我们下船,行走在景区广场,游客零星。
“你没看到我们园区很残旧吗?”古兆方问我。
我很难直说,“呃,传统一些”。
“一个是我们的路面,其实是很残破的。还有我们的大广场,其实是没有大门的。”古兆方说,
“我们和广州的海珠湿地差远了。基础设施是很陈旧的。很多人觉得没来之前很想来,来了之后很失望。”王国丽说。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想保持湿地公园的‘野趣’,所以也没那么精致。”赵顺想起园区里那棵403岁的古榕树,一切保护行为的起点。
“2018年的‘天鸽’台风,把古榕树的一个枝干吹断了,所以从高处看,古榕岛是开了一个天窗的。”赵顺说,现在古树年龄大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做一个体检,有一点病虫害的问题,新发芽的枝条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古树的全面体检非常必要。
“目前在申报资金。但这些年疫情影响,地方财政也很困难。今年申请了专项国债。但国债是主要用于基建、乡村振兴的,还是要有经济利益。榕树监测属于保护,保护是不会产生什么长远的经济效益的。”
在古兆方印象里,前几年,新冠疫情前,高峰期单日游客能超过1万人,平均每天也有三四千人。后来受到疫情影响,每天的客流量降到一两千人。
“还是有很大压力的。特别是这几年吧,景点,没人,就是个大问题,没钱更是问题。”
但古兆方和同事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除了把园区做漂亮点,他还想多开拓一些湿地的教育科普功能——也许这是一个能把人留住的办法。
古兆方有一个很具体的计划:“我们下一步想做一个‘科普学校’,钱也已经到位了,主要是针对3-16岁的学生,教育还是要从小抓起来,让大家有个爱护湿地保护湿地的生态理念。”
古兆方介绍,不是短期参观,而是展开类似周末两天一夜的长线科普。“可以把孩子放在这里,我们有地方上课也有地方住。一个是室内课,一个是室外课,湿地和生态,还是要走到室外,了解我们的湿地动植物和鸟类鱼类。”
在赵顺看来,这正是城市湿地有别于其他的自然湿地的地方——体现服务功能。“城市湿地最重要的是要服务于周边城市,它是非常好的科普宣教场所,生态旅游的重要场所。我们也希望游客来的时候,能学到一点东西,这也是我们监测工作能有所帮助的地方。”
一次偶然的机会,古兆方跟一个专家聊起“小鸟天堂”的科普工作。“他说其实我们搞科普,不需要太多人去参与,其实有10个人来,留下1个参与科普,我们就算成功了。这个话我当时记下来了。”
他还有更大的野心,打造“小鸟天堂”成为4A景区。古兆方找上级汇报,方案中的原定款项数额被否了。“大家都说我‘一天到晚都叫穷’,我说,那就再减一点,行不行?行,我就很开心了。”
回望“小鸟天堂”一路的保护,这终究是一个大政府的问题,但也关乎个体的微小努力。“我觉得这么多年,山也还绿,水也还青,树也更大更美,这是城市里难能可贵的地方。生态保护是没有回头路的。”王国丽说。
19点32分,我们启程返回。昼夜交替,白鹭回巢,夜鹭出巢,百鸟齐飞,令人感到盛大而壮阔——在鸟的日常行为里,在水泥森林的缝隙里,人类短暂地汲取生命的感召。沉默的古榕树长得漫不经心,我们似乎才是转瞬即逝的那一个。而今好在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留住天堂。
“下一步,我要把这个门前的广场改成绿树成荫的地方。不要像现在,留不住人啊,太晒了。”古兆方指着门口的广场跟我念叨。
“我跟设计团队说,就是要让我走到这里,不想走了,就这一个设计理念,没别的了。大家都是因为巴金的文章来的,能不能让大家在这里坐下,有一些生态的思考?这篇文章,为什么写?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
“下次你来了,可以慢慢走。我们就坐在“小鸟天堂”,再想一想《鸟的天堂》。”
A08-11版
出品人:戎明昌 刘江涛
策划:王佳
执行策划:陈伟斌 田霜月
统筹:陈成效 陈实 胡群芳
执行统筹:任磊斌 汪建华 方军 陈蓓蕾 董晓妍
采写:南都记者 董晓妍
摄影:南都记者 张志韬 徐杰
视频:吴佳琳 林耀华 陈冲 徐杰 林育淋 陈锦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