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蔡华建 广州
新年之际，我又收到苦茶的微信问候。
我“认识”她超过二十年了。我记得很清楚。在2000年的某个卡拉OK夜场，她陪许信唱歌、喝酒，我见到许信当场付了小费给她。
第二天，许信要我帮他送苦茶去车站，并把她的电话、地址告诉了我。我很不情愿，心底嘲笑他的“痴情”，但朋友开口，总是要帮忙的。
我到小区门口，车未停定，苦茶就走过来自己开后边车门上了车，轻声对我说:“谢谢大哥了!”我淡淡地回她一句:“不客气!”我们一路无话，甚至我连从倒后镜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个与我仅有半面之交、从不知真姓名的女子，成为了二十多年来在节日准时向我问候的人，无论是短信还是微信，祝福都如期而至。
节日重复，时间流淌，人在这时间的重复中也美好起来。我翻看她的微信朋友圈，她的个性签名是“现在，将来!”这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啊!不过，从她的朋友圈也能看到这个曾经的陪唱女后来开始开店的艰难，看到一个弱女子进货送货奔波的辛苦，还有再开分店的喜悦、亏本的无奈。我对她的好感逐渐而生，因为我从来都对走正道、勤劳而平凡的人充满敬意。
近年，我调到环市东路的远洋宾馆工作后，偶尔会在朋友圈发一些非常实惠的中西套餐信息。2022年夏的某天，苦茶发微信给我:“你们的西餐套餐真是物美价廉。”这是她第一次与我聊天，应是她看到我朋友圈信息后来宾馆消费了。我问她:“你在广州?来过我们宾馆?”她说:“我一直在广州啊!”“早知你来，我去西餐厅见见你啊!”“还是不要了吧。”“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老朋友都是过去了，不打扰你了。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看得出，她的过去，成了她心中的一片乌云，会化作下不完的雨。我不知怎样安慰她。
终于有机会了!新年元旦的上午，她的信息如期而至。除了祝福，还问我，“你与许信还有交往吗?”
我立即回复:“许信是谁啊?我没有叫许信的朋友。”
“当时一起见过面的人，他叫你送过我的。”
“是吗?我送过你吗?我都完全忘记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了。”显然，我故意说了谎话。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我:“我也忘记我们怎样认识的了。”
我当然记得初识她的情景与送她去车站的曾经，更是与许信一直有交往。就在下午，我去许信家看望他，当他妻子扶他出来，他对我笑眯眯的，不断重复着:“先生，您喝茶!”我扯着嗓子告诉他“我是小蔡，我是小蔡!”他仍然笑容满面客气地说:“先生，您喝茶。”他的妻子苦笑着说，他已经不认识人了。
那一刻，我的心情挺悲哀的，老许才比我大十来岁，这个与我熟识、一直关照我的朋友因为失忆症已经不认识我了。他当然也不会记得苦茶了。
我收到了苦茶的信息:“我又订了你们宾馆的西餐，下次来时见见啊!”
我还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去见她。但我已经见到，她应该解开了一个心结。
其实，时间的冲刷之下，左手翻开未来，右手关闭过去，记住些什么，忘记些什么，还真有那么重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