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踪
李漫 广州
十年前,我,在斯里兰卡。
早晨醒得真早。现在是八月中旬,即将到来的雨季开始彩排。每天凌晨四点左右,大雨准时把挟裹着草木香的清澜投进我的窗口,约莫半小时后又悄然而退。
大雨骤歇,晨光乍现,我披衣起床,走出院落。东行二三里就是一片海滩,我与它欣然相约,就像崔莺莺要去私会,而我的情郎名叫“自然”。
我去赴约,无需备礼,只需一颗赤子之心,一双孩童般好奇的眼睛,两只贪婪的耳朵而已。伸伸懒腰,甩甩手臂,踱着方步,徐徐出了院落向东逶迤而行,那感觉妙不可言,恍若微服私访的国王受到了意外的款待,无需漫长的等待,我一到来盛宴马上开始。
先上台献礼的是鸟类的成员。舞台是湛蓝无垠的天空,灯光是喷薄而出的红日。乌鸦自知嗓音不好,自告奋勇来报幕,如此盛大的机会,穿着自然不能随便。乌鸦先生,一袭黑礼服显得紧张又兴奋,时而跃上枝头,时而跳上电杆,偶尔客串一下指挥。着一袭艳丽礼服的蝴蝶急急地寻到一朵花儿,坐好,理理彩衣,等待表演的开始。至于配乐,鸟儿们才不屑一顾呢,它们对自己的歌喉向来有足够的自信。
看啊!表演正式开始,从东南方的一侧天幕,十几只鸟儿开始了编队飞行。先是呈大于号“>”状飞行,接着变换队形又成了求和符号“∑”形。莫非这些鸟儿是通晓数学的大师?一会儿来比较大小,一会儿又要给数列求和,抑或人类造字符的先贤是受了鸟儿的启发?
眨眼间,编队表演已从西北角淡出苍穹。我猜这个表演的灵感必定出自中国大诗人杜甫的“一行白鹭上青天”吧。
接下来登场的是一只真正的白鹭。这里是斯里兰卡马特拉市东北十公里、一个叫坎安客里村边平缓的一处入海口。一只白鹭舒缓优雅地打开双翅前来献舞,轻盈而又矜持地探出一条纤纤玉足,恍若芭蕾明星轻舒葇荑来一个惊艳的亮相。白鹭时而以水为镜贴“花黄”,时而顾盼生姿理“红妆”,仿佛下一秒就要问你“画眉深浅入时无”。
赴了鸟雀的盛宴,自然不能爽了稻田的约见。沿着一条蜿蜒的乡村小路,自海滩西行折返二三里,又见稻田。稻田在我的住所之南,卧佛寺以北。东面是刚去过的海滩,西面是椰树环绕的小村庄。这条小路把稻田分为东西两半。而这两片稻田于我而言,是一方朝圣之地。这里就是我的“瓦尔登湖畔”,我的精神家园。现在我可以慢慢在田埂坐下来,将垂下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饶有兴味地欣赏稻田给我的献礼了。
在稻田的东南上空,薄薄的云层遮住太阳热烈的目光,我能感觉到那种遮挡,恍若少女用柔嫩的双手遮住情郎的双眼,以免他用过分热情的目光灼伤了她。但是指缝间偶尔有几缕光芒露出来,足以点燃整个清晨的销魂。
初升的太阳照在水汽氤氲的稻田。露珠在稻叶间颤抖,像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晶莹而圆润。一阵微风,禾苗间传递着不胜娇羞的微颤……一种湿润的饱满,舒适的慵懒,艳艳地弥漫了我周边的世界。
而今,新冠疫情对人的包围终于开始打破了。我开始想,斯里兰卡,我会再去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