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国锋
2022年3月1日,曾任《恩平报》社长等职的冯创志先生邀请我去看恩平市著名的文物——恩平县公立图书馆旧址(当地人俗称“大钟楼”,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冯公已退休多年,但一直热心关注乡土风物。此前他一直对我强调说,“大钟楼”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共恩平县委最初办公的场所。1951年底,中央土改工作团第五分团以鲁迅夫人许广平为团长,率队百人到恩平指导土改,许广平也曾在此办公。
类似的内容,我也听我的老师胡东平先生说过多次。年近九旬,主编季刊《恩平诗声》的胡老师更对我说过,当时就是他负责给许广平安排办公和住宿的地方和保卫工作的。
冯创志先生和在恩平市政协文史科工作的黎胜华先生,还多次说起恩平市府大院里的恩平县署“四檐滴水”听事堂旧址的一副对联。据悉,2022年1月江门市两会期间,有官员曾在会上念出这副对联来,表示赞赏。后来,恩平市委有关领导在和回乡大学生座谈时,又读出这副对联,用以勉励学子们学习前人的开拓精神,艰苦创业,努力工作。
如今,挂在听事堂旧址的对联是这样的(如上图):
五百年姓分,有将相,有王侯,筚路南来,遂令恩州成乐土;
三千里江山,若大人,若君子,障川东去,终教锦水占鳌头。
其实,这副对联的文字是新近“挖掘”出来的。黎胜华说,原对联早已湮没于岁月长河之中,几乎只字无存。他在恩平市诗词学会的一次活动中提起来,向会中长者们询问可曾记得。以博学强记闻名于远近的胡东平先生说他记得一些残存的对联内容。他年轻时见到的对联原物早已残损。他根据记忆和印象,加上数十年来的人生阅历和学养,终于补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对联。
我初时并不知道这是胡老师“笔补造化”的杰作。最初品读之下,我说:“‘姓分’不能对以‘江山’,平仄不合,词性也不合。一定是别人打字打错了!”
晚上,我打电话向胡老师请教。他说,“姓”是指姓氏,“分”是指辈分。“成分、辈分”的“分”读仄声。这“姓分”二字,是他记忆中年轻时见过的那副对联的残迹里的内容。旧联估计是清末人写的,“五百年”是自明代成化年间算起。“筚路”即“筚路蓝缕”,意为艰苦创业。“障川”典出韩愈《进学解》:“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终教”是说就算一时不能领先,以后也必然会占鳌头。
老师的话当时使我欣然认可。
我知道,元末明初,恩平地域甚多瑶民,汉人甚少。上联说的是中原世家大族的后裔在明以后陆续迁居恩州(阳江及恩平),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的艰苦创业,才使得这片草莱之地成了人间乐土。宋至明初,恩平曾被撤县并入了阳江县。到了明代陶鲁时,因人口渐多,才又割阳江、新兴、新会三县之地重建恩平县。下联则用恩平境内的大人山、君子山、锦江(锦水)、鳌峰山来对应上联的百姓、家园,蕴含着雄心壮志和自豪。
然而,我对此联不能忘怀。几回寻思,我终于还是坚持当初的看法:“姓分”对以“江山”,总觉不合,“姓分”二字的用法于古于今也都少见。莫非,“姓分”二字是“姓氏”之误?
我的理由是: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秦汉以后,姓氏混用不分。结合上下文,“姓氏”用于此联指的是族群、百姓、苗裔。对以“江山”,无论是从平仄、词性及引申含义来看,都符合“工对”要求。我估计是“氏”字本来是半草书的,加上缺了笔画,所以就被误认成“分”字了。据悉,原联在1950年代初被毁。胡东平老师年近九旬,对七八十年前的一副残破对联认错或记错字,实在也很正常。
当然,“姓氏”之说也只是我本人的一家之言,不敢视为定论。修葺后的听事堂旧址前所悬对联仍采用的是胡东平老师敲定的文本,并设有《恩平县署听事堂旧址简介》:
恩平县署听事堂旧址为处理政事之所,始建于明成化十六年(1480年),明末清初毁于兵祸,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依旧制重建,曾先后于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公元1963年、公元2015年进行修缮。听事堂旧址坐北朝南,砖瓦木石构造,属“四檐滴水”式建筑,总占地面积225平方米,屋顶为单檐歇山式构造,以绿色琉璃瓦剪边,屋脊翘角,室内进深11.48米,通宽11.48米,高6米,梁架为抬梁与穿斗式结构,以4根圆形木柱对称承托,室外四周檐下皆有回廊,以12根方形花岗岩石柱对称承托,以青砖、花岗岩、琉璃花窗构筑围基。
听事堂旧址是恩平悠久县治的重要历史见证,对研究中国明清时期的县级政权体制、社会发展历史和岭南建筑技艺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据悉,恩平县署旧址一度曾通过了集体动议待拆,后经有识之士奔走呼吁,这一文物最终得以留存,可谓幸事。我期待着关于恩平县署旧址的更多老照片、旧资料等也能有幸面世,彻底揭开听事堂前那副对联的原貌,也就不用我等百般费疑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