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周小双在工作中。
2022年是她成为一名入殓师的第4年。3月28日上午7点30分,中山市殡仪馆防腐化妆,95后周小双已就位。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12具遗体陆续被推到她的面前,重现“人生最后一程更为自然的面容”。
不怕
报考入殓师专业 赋予逝者永恒之美
“把失去的人重新唤回,赋予永恒的美丽,这个过程平静,细致而温柔,重要的是要充满爱。”2012年,四川内江市,周小双读高一。她看了日本电影《入殓师》。其中一个片段讲述了主人公和师傅去为一位新逝者化妆,逝者丈夫看到他们对亡妻的尊敬以及专业而细致的服务,彻底转变了对入殓师的歧视态度。这个片段深入到她心里。
高三那年,她在学校看到了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葬专业的介绍单后便告诉妈妈:自己想做一名入殓师。妈妈说“你想去做,那就去做吧”。但小双并没有告诉爸爸。
她开始默默备考。当时正是高考前夕紧张复习阶段,小双突然请假5天去成都参加考试,爸爸还纳闷为何。直到半个月后录取通知书到手,她才告诉爸爸。
爸爸问:“你一个女孩子,怕不怕?”“我不怕,我好奇,我想去了解它。”小双回答。
“接触逝者,如果是有疾病的,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会不会对你以后婚姻有影响?”但爸爸还是对此保有疑问。
最后,小双还是去了长沙学习遗体防腐美容专业。通过学习,她了解到“入殓师”是一个专业,遗体防腐美容是一门技术,入殓师有方法保护好自己。2017年,她参加第八届全国职业院校民政职业技能大赛遗体防腐整容师职业竞赛,获得一等奖。
2017年12月底,小双来到了中山市殡仪馆实习。馆里表示可以安排她做接待岗位、业务岗位、或者引导岗位等。但这个年轻姑娘坚定地说“要去防腐化妆间,做遗体防腐化妆”。
2018年,大学毕业后,她加入中山市殡仪馆,正式成为一名入殓师。但她不会直接和别人说自己的职业,有人问起,就说自己是在民政系统下属单位工作。
在中山市殡仪馆馆长黄冬美眼里,小双专业用心且有勇气,通过她手的妆容能给到家属安慰,这是对遗体最后一程的尊重。黄冬美明白,做这一行会碰到很多人碰不到的问题,因此她时不时会和小双聊天谈心。“小双看过许多人人生的最后一程,反而会变得更加强大,特别珍惜当下。”
倾听
无论家属如何悲伤 自己都保持平静
每天早上不到7点,小双从住处出发,抵达单位。早餐后,7点半准时来到防腐化妆工作间。换好工作服,整理好工作标准发型,戴上口罩袖筒及两层手套后,到遗体防腐柜旁,查看工作清单服务内容,核对遗体身份信息。
不到8点,部长阿邢把第一具遗体推进防腐化妆间。两人配合,在棺木里摆上白色菊花。小双用酒精擦拭遗体脸部,擦上粉底,遮瑕膏,涂上口红,往逝者头发上打发胶,用梳子梳起头发,戴上帽子。不到五分钟时间内,第二具遗体也被推了进来,小双重复同样的流程。在早高峰的工作时间里,小双在1个小时之内,为10具遗体化妆。
如果碰到如车祸等事故逝世、需要修复的遗体,则需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有一次,她为一位因交通事故离开的逝者修复遗容。伴着门外家属的痛哭声,她比对着逝者生前的照片,近4个小时,用双手努力恢复其原本的容貌,尽力呈现给家属看到依旧平和、安详的亲人。
小双的工作原则是,无论家属如何悲伤,自己都要保持平静,只倾听,不谈论。工作4年,她也碰到过几位“特别”的家属。
那是一名30多岁因病去世的女性逝者,家属找到了防腐化妆部,递上了一套婚纱,逝者生前的愿望是穿上婚纱,家属想在她生命中最后一程,弥补这个遗憾。那一刻,小双眼圈忍不住红了,但她给逝者穿上婚纱,再化一个妆,尽可能让这位逝者美美地走上生命的告别仪式。
还有一个3岁的逝者。小双和同事一起帮助逝者清洗穿衣,化好妆。逝者的爷爷,手里紧攥一个破损摇铃,对小双说:他还这么小,就是因为咬破了这上面的珠子,就是因为这珠子噎住了……小双只能默不作声倾听着老爷爷的话。“你能帮忙把这个摇铃放进去吗?他喜欢,这个也不会再伤害他了。”小双接过这个没有铃铛的摇铃,点点头。
她把摇铃放到棺木里,默默祈祷:愿天堂不再有伤害。
爱情
最好的爱情是你不说,我不问
工作第二年过年回老家,小双与朋友吃饭聚会时,见到一位同在中山工作的老乡,两人边吃小龙虾边聊天。从不主动谈工作的小双开门见山:我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是一名入殓师,一线给遗体防腐化妆。小双心想:如果他介意,那就没有必要深聊了。
接下来,小双总收到对方的嘘寒问暖,返回中山后,时不时从东升镇来城区等小双下班。如果小双愿意和他谈工作,他就听着,如果不谈,他也不问。他第一次亲手给小双做了一盘小龙虾。休息时间,两人一同踏上中山的公园景区街道咖啡馆大排档小吃店。
“他有点傻傻的。”这名入殓师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小双学会煮小龙虾,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见了双方家长说明了工作情况。两人在中山沙溪买房安家,共同养了两只猫咪。小双觉得,自己算是用实际行动给当年爸爸的问题一个答案。
4月的广东中山,清明时节伴着小雨,对于小双来说,清明节与平时无异。不忙的时候,她会望向窗外,看着户外怒放与凋零并存的木棉花,心想:珍惜盛放,坦然逝去。
对话
“在拥有生命时,好好享受生命”
南都:面对遗体,你害怕吗?
周小双:很多人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每次都回答:不害怕。因为这就是一个行业,一个专业,一个工作,每个行业都需要专业人士去做。
南都:你的工作间旁就是冰冻柜,接触的遗体也是冰冷的,要求自己也要冷静,那你会觉得自己冷酷无情吗?
周小双:不会,我是一个活泼也热情的人,胆也大。我要求自己工作和生活分开。工作时候需要专业,生活中我很爱笑,开心就要大声笑出来。
南都:你会介意和别人谈论你的工作吗?
小双:不介意,但我也不会主动去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他人的想法。我的工作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尽量让逝者有仪式感地告别生命,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我觉得很有意义。
南都:成为一名入殓师,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吗?
小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影响。大概就是我会更注重安全,更珍爱生命。比如开车骑车更小心,过马路一定不要看手机。还有,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珍惜关爱身边的人。我更加接受死亡是我们必经的一条路,生命来之不易,在拥有生命的时候,好好享受生命。用乐观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中碰到的各种事。
采写:南都记者 侯玉晓 摄影:南都记者 刘嘉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