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荔
阚铎（1874-1934），安徽合肥人，号无冰，中国营造学社早期的核心成员之一，小说《红楼梦》研究者。然而，今人对其关注程度极低，如林洙《叩开鲁班的大门：中国营造学社史略》（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5年）尽可能避免单独论述阚铎，附录一“中国营造学社社员简介”以姓氏拼音为序，竟无阚铎一节，后在修订版本《中国营造学社史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年）中略加增补。究其原因，一为阚铎受伪满洲国的任命，身败名裂；二为其族人不张，门下亦无弟子，渐渐淡出今人的研究领域。
在此种情况下，学界对阚铎为数不多的讨论常常集中于三个方面：一为北洋政府以叶恭绰为代表的交通系官员，二为以朱启钤为代表的中国营造学社社员，三是与日本学人尤其是伊东忠太、关野贞、今西龙等人的交游。然而无论是以上三点，或是其他方面仍有相当基础史料可以钩沉。
一、日方史料中的阚铎
徐苏斌在其专著《日本对中国城市与建筑的研究》（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1992年）中，通过搜集日方史料，对阚铎与日本学人尤其是伊东忠太、关野贞的交游做出了较为详实的论述。但在此之外，仍有已公开的基础史料尚未被披露。
就笔者所知，日本国立文书馆已公开三份与阚铎直接相关的档案（卷宗编号为C04011853000、B13081247000、B05015989700），依时序分别为：“阚鐸逝去に関する件”（昭和九年四月十四日）、“在満洲国大使館/（4）林出賢次郎”（昭和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満洲側評議員補充方ニ関スル件”（昭和十年五月十五日）。其中“阚鐸逝去に関する件”案卷中有“故阚铎氏略历”一份，可以较为清晰地了解阚铎的宦海沉浮，颇具史料价值。该案末页附有一份日、伪满方面对阚铎“功绩”的认可清单，分为五项：主持吉长铁路建设、在北京时“对支文化事业”的热心支持、九一八事变后入满并承担重任、参与筹划（伪）满地区铁路建设、创设奉山铁路并应对各类国际问题。另外据“在満洲国大使館/（4）林出賢次郎”，可知日方派出外务省二等书记官林出贤次郎代表大使出席阚铎遗体告别仪式。
在日本国立文书馆外，笔者亦在他处发现一手史料。1934年4月15日发行的《满洲建筑协会杂志》第14卷第4期刊登有“悼词”“追悼阚铎先生”两篇文章，前者由时任满洲建筑协会会长的冈大路（？-1962）所书，后者则由已崭露头角、日后成为著名的建筑史家村田治郎（1895-1985）撰写。两文对照，后者笔端更具深情，村田治郎认为奉山、四洮铁路局工作已极度辛苦，但在此环境下阚铎仍四下考察建筑古迹并投入大量精力从事学术研究和出版工作，最终导致肺炎而引发心脏麻痹，于3月15日溘然长逝，这令人无比心痛。
此外，由桥川时雄主持的中日文双语刊物《文字同盟》也常出现阚铎的身影，由此可以窥见其与日方学者的往来，譬如内藤城湖（第5号，第24页）、白岩龙平（第8号，第43页）等人，而桥川时雄可谓阚铎的挚友，在其身后为其汇编了遗著《金石考工录》。
二、阚铎与学者的往来
依现有公开的史料可知，郑孝胥的确对阚铎颇为赏识，二人往来可追溯到中华民国建立之前。1911年7月29日，郑孝胥在日记中写道“遂至立村寓中饭，座中晤合肥阚铎，字霍初，尝在日本学铁道六年，其人谈吐气象甚好”。（《郑孝胥日记》第3册，中华书局，1993年，第1334页）此时，郑前往长沙的路上途经汉口，其中“立村”应为陈立村，他与郑孝胥颇有往来，尤其酬唱诗歌。从该段记述可知，郑孝胥对阚铎印象“甚好”，虽然天津《益世报》称二人“有特殊关系”，然而郑孝胥的日记中阚铎并不经常出现，笔者只见及两处（1932年5月15日、1933年4月30日）且甚为简短。
此外，阚铎与清末旧学人物的交往，有据可查者，尚有王仁俊、袁金铠（《佣庐日记语存》，1934年3月24日）、逄恩承（《日本最近政学调查记》（古城贞吉序，1907）、王揖唐（《逸塘日记》，1916年7月23日）、王国维（《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一卷第二册）、徐乃昌（《徐乃昌》日记，1931年1月12日、1933年4月17日）、许宝蘅等人。其中，王仁俊为阚铎的授业老师（《“国立”奉天图书馆季刊》，“善本书志略”第12页，长春，1934年12月）。此外，《许宝蘅日记》对阚铎的记述颇多，除去当下学界傅凡等人引用1929年4月5日记录外（“阚铎与中国营造学社”，《华中建筑》，2014年第6期，第14页），笔者亦还在如下日期见及二人往来，1930年2月7日、1931年12月1日、12月25日、1932年1月25日、1月29日，可惜其刊布的日记并未有1932年6月至1934年3月者，二人同在伪满洲国应有许多交往，却无从查找。
与旧派学者酬唱同时，阚铎并不拒接新派学人。1929年3月5日，胡适在其日记（《胡适日记全集》第5册，2004年，第536页）中收录了一封阚铎的来信，其原文如下：
适之先生左右：
顷得邓君文如电复，蒲留仙著《醒世因缘》事，乃闻之缪艺风。袁珏老之寄语并未得达。渠亦甚愿一晤左右，告以不日即南下，渠亦早晚赴白下也。特此奉复。即颂行安
弟阚铎再拜
己巳元夜
在君先生附候
此札虽不长，但信息甚多。首先，该札有关胡适考证《醒世姻缘传》作者，就此可参见胡适所著《醒世姻缘传考证》（亚东图书馆，1931年，第24页）。其次，胡适与阚铎并非旧识，据同年2月25日日记可知，胡适1月19日北上到故都，暂住三十六天又匆匆南下，其间“也认得了几个新朋友，如合肥阚铎先生”（《胡适日记全集》第5册，第532页）。再次，“邓君文如”即邓之诚，胡适本来托余上沅转托袁励准（即信中所言“袁珏老”）转一函与邓之诚，询问《骨董琐记》中“留仙尚有《醒世因缘》小说，实有所指，书成为其家所讦，至褫其衿”一句的出处，但久不得回音，故托阚铎再问。而阚铎做事颇具效率，得到邓之诚的回复——该语源于缪荃孙（即信中所言“缪艺风”），并告知最近邓君亦可能南下赴京，“白下”即南京白下区。可惜，无论是《邓之诚日记》还是以其为底本精简而成的《邓之诚文史札记》均不存1929年部分，而丁文江亦无刊行的中文日记、信札，阚铎与他们的交游无法进一步考察。胡适日记中尚存一处提及阚铎，1931年3月21日，午后至（中山）公园看营造学社展览圆明园遗迹及文献，遇颇多熟人，阚铎即为其中之一（《胡适日记全集》第6册，第533页）。
三、著述
时至今日，学界尚无一篇完整的阚铎本人著述目录，着实令人惋惜。笔者尝试从编著、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之文章、其他杂志之文章、序跋等方面汇集。其中有些文章刊登于数种杂志，笔者只将其归于一处，特此说明。
（一）编著：
1.《红楼梦抉微》、天津大公报馆刊行，1925年。
2.《无冰阁诗》[阚铎一生颇爱作诗，最早可查者为“岁除次陆鞠裳韵作于日本巢鸭村”，参见《国学》创刊号，东京：国学扶危社印，1914年7月，59页。此后的诗作多见于《辽东诗坛》，该刊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由“同文社”（大连）出版，每月一期，内容多为中日两国文人诗歌作品]。
3.《吴县王扞郑先生传略》[即王仁俊（1866-1913），字扞郑，是书未注明出版时间]。
4.《金石考工录》，1936年（桥川时雄代印）。
（二）《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之文章（该刊早期各卷期，每篇文章页码均重新计数，如标识恐易引发误导，故隐去。另封面文章题名与文章实际各页不符者，均依后者）
1.仿宋重刊《营造法式》校记，第一卷一册，1930年7月。
2.元大都宫苑图考，第一卷第二册，1930年12月。
3.《营造辞汇》纂辑方式之先例，第二卷第一册，1931年4月，署名。
4.任启运《宫室考》校记，第二卷第一册，1931年4月，署名。
5.参观日本《现代常用建筑术语辞典》编纂委员会纪事，第二卷第二册，1931年9月，署名。
6.《工段营造录》识语，第二卷第三册，1931年11月。
7.《工段营造录》校记，第二卷第三册，1931年11月。
8.《园冶》识语，第二卷第三册，1931年11月。
9.琉璃窑轶闻，第三卷第三期，1932年9月，173-177页。
（三）其他杂志之文章
1.影写医籍考纪事，《北平北海图书馆月刊》，二卷六期，1929年6月，545-554页。
2.朱启钤对于华药华医之研究，《同仁会医学杂志》（东京同仁会），三卷一期，1930年1月，3-11页。
3.万松老人塔考，《文字同盟》，第十一号，1928年2月，22页。
4.紫江朱氏漆书目次，《文字同盟》，第四年第二号，1930年2月，7-9页。
（四）序跋
1.1926年8月，撰“髹饰录笺证”跋，附于《髹饰录》。
2.1927年9月，撰《上海杂记》（徐润）跋。
3.1928年，撰《吉祥图案题解》（野崎诚近）序。
4.1929年，撰“存素堂丝绣录跋”。
5.1930年7月，撰“清内府藏刻丝绣线书画录识语”，冠于《清内府藏刻丝绣线书画录》书前。
6.1931年8月，撰（工段营造录）“识语”，冠于《工段营造录》书前。
7.1931年8月，撰（一家言居室器玩部）“识语”，冠于《一家言居室器玩部》书前。
8.1933年末，撰“丝绣笔记识语”，冠于《丝绣笔记》书前。
（作者为国家图书馆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