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满子接受南方都市报、N视频专访。
大平正芳。 受访者供图
“我的外祖父当年目睹了日本军队在中国的野蛮行径，意识到日本做了对不起中国人民的事情，心里有了赎罪之意。也是从那时起，他将恢复中日邦交正常化，视为他毕生要去完成的政治夙愿。”近日，日本前首相大平正芳外孙女、日中电影节实施委员会副委员长渡边满子在接受南方都市报、N视频记者专访时表示，“我希望从艺术文化领域出发，为两国人民的心灵相通搭桥造路。”
大平正芳因积极推动中日邦交正常化、支持中国改革开放而被中国人民所熟知。2018年12月18日，已去世的大平正芳被授予中国改革友谊奖章，外孙女渡边满子来到中国接受了这份象征友好的荣誉。
面对面
“恢复中日邦交是外祖父毕生夙愿”
南都：你的外祖父是否向你讲述过1972年的那段外交往事？
渡边满子：1972年9月，为推动中日邦交正常化，身为日本外务大臣的外祖父大平正芳跟随时任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赶赴中国，我的父亲森田一当时也作为大平的秘书与他们同行。那年我只有10岁，但能清晰地记得此事当时在日本国内引起的轰动。
右翼势力千方百计地阻挠外祖父一行人访华，他们连续多日开着街头宣传车来到外祖父家门口，用扩音器谩骂。包括田中首相及外祖父在内的使团主要成员家中都收到了威胁信，反对派还扬言要击落他们的专机。启程前，我们全家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而悲壮的气氛中。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我的家人都知道，外祖父是抱了殉职的决心前往中国。所幸在严密的防护下，一行人顺利抵达北京，也最终完成了这场他们赌上性命去争取的建交谈判。
对于那次中国之行，外祖父常常说起一个细节——当他们完成谈判准备回国，周恩来总理在飞机舷梯前拉住田中首相说，“请向日本的天皇陛下致以问候。”对周总理希望转达的这一口信，田中首相感动之至，甚至哽咽得未能完整说出一句感谢的话。
南都：在大平正芳眼中，中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渡边满子：外祖父刚毕业时，以20多岁的年纪进入日本当时主管财政、金融、税收的中央政府机关大藏省任职，其间曾被派往中国河北张家口，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当时正值战时，他在那里目睹了日本军队在中国的野蛮行径，意识到日本做了对不起中国人民的事情，心里也有了赎罪之意。也是从那时起，他将恢复中日邦交正常化，视为他毕生要去完成的政治夙愿。
在中日建交之初的那个年代，他已经看出，中国在未来三四十年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同时，他也看到了中国的资源和市场对于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日本此前的对华政策十分短视，他希望做出改变。
事实上，外祖父对中国的情感是自小养成的。他从小擅长书法、熟悉汉语，对中国古典哲学尤其喜爱，他从中国古籍中凝练出的兼容并包、和而不同的思想也最终成就了他的政治智慧。
“中国人民没有忘记他”
南都：2018年，你替他来北京领取了中国改革友谊奖章，当时感受如何？
渡边满子：2018年12月，我应邀前往北京，替外祖父领取中国改革友谊奖章。出席颁奖典礼当天，我特地穿上外祖母留下的和服，因为那上面画着象征和平的白鸽，我希望借此表达对今后中日和平的冀望。日本传统和服制式复杂，很难独自穿着，我记得当时我为了穿好它，还特地在去北京前练习了好几次。
对于这一荣誉，我们全家人都感到非常光荣，也非常感动。这意味着尽管外祖父当时走了将近40年，中国人民并没有忘记他。如今，这枚奖章一直在我的父亲森田一家中被小心地保管着，未来我们打算将它放到位于外祖父家乡日本香川县的大平正芳纪念馆里收藏起来。
南都：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你如何看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所取得的成就？
渡边满子：外祖父在与我们谈起最尊敬的人时，常说到毛主席。而如今中国领导人在团结、领导大国发展方面的实力与胆识也令人钦佩。
我常把国家治理想象成一个企业的发展。对于企业来说，每三十年都会是一个发展关卡，各种各样的制度和结构都需要随时代变化。企业尚且如此，国家则更不用说。中国共产党不断通过在地方治理中所取得的成功经验，优化发展出一套适用于本国的治理之路，为中国翻天覆地的发展变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通过电影节等艺术形式，促进中日友好交流”
南都：你现在在日中电影节实施委员会工作，这是否受到外祖父的影响？
渡边满子：外祖父曾说，日本与中国两国虽是隔海相望的近邻，但不同之处却远比相似之处多，尤其是在文化、生活方式和地缘政治等方面。正因如此，两国在相处中才需要更多的忍耐和努力。
现在我在一个非营利组织从事以电影为主的中日交流活动，不断支持我的源动力，正是外祖父曾为中日友好倾注了毕生的热情与努力。他曾说，虽然日本与中国在外交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难题，但民间文化交流是两国人民积淀深厚友谊的关键。
在我看来，电影不仅是一个国家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更是可以直达人心的艺术形式，今后我会继续努力通过电影节等艺术形式，促进中日友好交流。此外，我目前正在筹备的《平成上皇后美智子》中文版也将于明年发行，我希望能够以此将体现日本文化巅峰的平成皇后的事迹，分享给中国人民。
南都：对于中日关系的未来，你有怎样的期待？
渡边满子：明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也是日本明仁天皇访华30周年。我衷心希望两国关系得到进一步改善，尤其是艺术文化领域的深度交流，我相信这终将换来两国人民的心灵相通。
钩沉
推动对华发展援助，为中国改革开放作出贡献
日本知名政治家大平正芳是中日两国友好和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积极推动者。1972年9月，大平正芳作为外务大臣陪同时任日本首相的田中角荣访华。两国签署具有历史意义的《中日联合声明》，实现了邦交正常化。
1974年1月，他作为外相再次访华，签订《中日贸易协定》。福田赳夫任内阁期间，大平正芳任自民党干事长，积极支持日本政府和中方缔结《中日和平友好条约》。1978年12月，他就任首相，任内推动日本对华发展援助，为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各项建设作出贡献。
1979年12月，时任日本首相的大平正芳生前最后一次访华。当时，邓小平在与他的谈话中首次提出“小康之家”等全新概念，成就了一段外交佳话。后来邓小平多次谈到，他在大平正芳的“启发下”提出小康目标的往事。
大平正芳逝世后，邓小平会见日本外相伊东正义时曾说：“中国失去了一位很好的朋友，对我个人来说，也失掉了一位很好的朋友。我感到非常惋惜。尽管他去世了，中国人民还会记住他的名字。”
“寻访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友人后代”系列报道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主笔：南都记者 余毅菁
采写：见习记者 翁安琪 南都记者 余毅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