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范天万/深圳
什么时候,月亮爬上了梁子?坡上的树子啊苞谷苗啊,黑黝黝的,一大片一大片。青蛙们热烈地交谈着,那声音此起彼伏不亦乐乎。
愣格晏了(这么晚了),爸爸妈妈还没睏啊?十一点,弟弟在视频里问。
天收得晏(天黑得晚),要八点多才黑呢。父亲答非所问,却很大声。我们兄弟俩都清楚,因为儿子从深圳回来了,他们很高兴,摆着农门阵,忘了瞌睡。
我们继续摆着。一如前两年,父亲母亲的话题渐渐丰富起来:一会儿是同院子杨大娘家雄雄的婚事波折,娃儿小了不懂事;一会儿是老舅婆家三表叔门前的那条石梯路成了水泥村道,那地坝堡坎有多高多高,都是国家出的钱;一会儿是邻村王婶上坡扯草栽个筋斗住进了县城医院,害得她儿子请假回来照顾他,当然部分医药费用可根据新农合医疗保险报销;一会儿定十一大队陈三这两年胆子大养了好多猪,今年好像又来猪瘟了……具体摆了些啥子,没有主题,想摆就摆,摆完就忘了。
一年了,没陪着他们二老这样瞎摆了。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传来。月亮好高了,月光钻进窗来,趴在地上,一方一方的。是的,时间不早了,该睏了。不用互道晚安,各自进房。
站在二楼窗台。窗外,二十五前亲手栽的两棵树,杉树比电线桩还高,椿树已超过三楼的瓦脊飞檐了。二十五年来,它们在屋外渐渐茁壮;我的父亲母亲,却在屋里慢慢变老。蛙们可能是怕吵着我们,什么时候,那交谈声也渐渐婉约起来。
墙上,月光有些淡了。空中那月盘,也羞涩起来。哦,不,是没有星星的天空更加幽远了。
楼下,隐约传来爸爸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