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1947年5月初版封面。
采葑小集
群山
倘若不把《围城》的初版计算在内,如今这部小说在世间究竟有多少种封面?我经眼不多,也不事此项收藏,固不敢断言。不过,就我所见的二十余种来看,虽各有所长,而我却苦苦不能领略其城隍之庙,与初版比较起来,总觉其韵味究竟还是差了那么一道。
《围城》于一九四七年五月由晨光出版公司作为“晨光文学丛书”之一种初版发行。可是在初版之后的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它一直令名不彰,后来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予以推许,加之一些出版社翻着花样一版再版,如今早已喧腾人口、风靡一时了。大凡读过这本书的人,有谁能够忘记“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这样的金句呢。我是认真读过这部书的,真的折服于作者的深沉和机智,他所揭破的那些人生的无奈与苦涩,所嘲讽的永无餍足、凡俗龌龊的人性,尝俾我审视自身,不断提升认知世事的能力,因之我对其感激不尽。只是,钱锺书太过俏皮了,他不借用重大事件,也不设置紧张情节,而是以恋爱、婚姻、家庭这些人生中最琐碎中的“一地鸡毛”为切入口,将各色人等直接放在这一狭小而私密的舞台上,让他们充分表演,充分暴露,从而折射我们所必须面对的、人生重大而永恒的问题。
《围城》的封面画出自丁聪手笔,这从其画幅构图和线条的风格上很容易辨认出来。画幅不大且被安顿在右下角,画面上的一男一女,从他们的发型尤其是男人的发际线看来,似乎也不很年轻了,他们表情呆滞、麻木,似乎在思考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有思考,甚至可能连吵嘴也懒得吵了罢,总之就是那样背靠背呆呆站着,既无聊也颇无奈,而读者也便循此欲一探究竟,是什么让他们陷入如此困顿、尴尬的状态?这庶几已经是《围城》的主题了。画面上没有任何辅助背景,就只是那两个背靠背男女的半身像。我理解,似乎也只有这样,它所要表述的意思也才有可能更加集中、明白,从而也就避免了对读者阅读的干扰。有人说,封面上只画人物半身像而不画任何背景,此乃丁聪的一贯作风。姜德明就因此问询过丁聪,丁聪回答说:如果人物画成整身,或再加上环境描写,岂不成了书籍插图?这其中端的又有着怎样的玄妙,我至今也未能悟到。
此外,姜德明在《<围城>的封面》一文中说,《围城》“作为‘晨光文学丛书’中的一种,封面设计都是统一的,每一种只要更换书名和颜色,以及右下方的一幅画即可”。可是,我所收藏的几种“晨光文学丛书”中,《火葬》、《离婚》、《老舍戏剧集》、《流亡图》、《打火机》和《引力》,就不是这种构图方式。这且不论,重要的是,姜先生并未告诉我们,这些封面的整体设计究竟出自谁人之手。仍以《围城》为例,书名二字以创意宋体出之,果然犹如城墙般厚实、坚固,也使得封面别具一番韵味。然则这端的是何人所作?遗憾的是,目前也仍然无从查考。
至于上文提到的,初版与后来各种版本封面之间的差异,于此我反倒并不想多说了。因为网上有关此书的信息很多,倘有书友真的感兴趣的话,不妨各个比对一下,终究孰优孰劣,届时定当自见分晓。
饶舌至此,索性再多说几句。日前于网上看到一帧《围城》的书影,封面便基本移植使用了初版的封面图,其工艺之精美让我艳羡不已,然而据说那只是一家书友俱乐部的特别制作,而并非官方出版社所为。其之所以如此,我想除却纪念意义之外,大约也是对初版封面的一种高度认可罢。由此我也想起,似乎钱君匋先生曾经感叹:有些再版书虽然重新设计了封面,但新的却未必比旧的好到哪里去。因此他尝呼吁,有些书再版时可以恢复其封面的本来面目,“成功之作应该受到尊重”。然而,仍然是遗憾,钱老的意见并未引起有关方面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