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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调专家秦鹏哲称,要和案例建立起信任感时才开展询问工作

广州病例高度同源,仍属同一传播脉络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1年06月10日        版次:GA07    作者:王道斌 杨丽云

名片 秦鹏哲 公共卫生专家,广东省2003年抗击非典疫情一等功获得者。广州市新冠肺炎流行病学调查处置中心(临时)负责人。

公共卫生专家秦鹏哲5月25日参与广州市疫情的流行病学调查工作,当时荔湾的疫情刚开始出现二代病例。到6月7日,14天来缺眠少休,让他感觉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一天被当成三天来用,可不就是这么长时间了。”

每一个确诊案例,都需要对其抽丝剥茧加以分析。而在秦鹏哲所在的临时处置中心内,类似用来分析的复杂案例,会写在白板上。

6月7日下午,秦鹏哲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表示,此轮广州本土疫情中,迄今发现的确诊患者、无症状感染者,病毒溯源高度同源,疫情依然处在同一条传播链条上。

流行病学调查就是疫情防控的侦探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流行病学调查在防控体系里面是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怎么开展工作的?

秦鹏哲:流行病学调查工作,做的就是侦探工作。一个病例出现,我们要查找这个病人从哪里感染的,就是查找传染源;疾病是怎么传播的,就是疾病的传播途径;第三就是看疾病会波及什么范围,就是易感人群的查找。除此之外,流行病学调查还要有一个反馈,形成调查报告,为防控措施的实施提供依据。

比如出现一例病例,我们接报后,广州是要求检验检测、流行病学调查以及管控三方面同步进行。此时检验检测结果还未出来,我们的流调队伍已经开到了现场,相应的管控措施已经开始进行了。新冠病毒太狡猾,我们得跑到它的传播链条前面去。

南都:具体的流调包括哪些环节呢?

秦鹏哲:现在进行的流调采用的是一个全新的模式,经典的流调模式必须与时俱进。科技发展,信息爆炸,需要我们使用新的科技手段,接报后我们会首先获得信息技术手段的支持,通过这些技术支持,来判断传播轨迹。同时,我们会去到现场,对案例涉及的场所进行现场勘查,并对案例进行询问。通过抽丝剥茧,寻找一些可能感染来源和波及人群。随后将信息迅速传播到后方,对情况进行研判,并随即推出管控分析。

再比如跨地区协调问题,人员流动性加大,可能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者已经去到了外地。只要明确了,我们的协查信息会“秒到”该密接所在的城市、区县,全国防疫一盘棋的大背景下,这些信息需要尽快传递到兄弟疾控部门手中,便于当地采取管控,将潜在的传播风险降到最低甚至是零。

公共环境中尚未检测到阳性标本

南都:广州已有的确诊和无症状感染者,他们的感染情况怎么样?

秦鹏哲:从对患者生物标本中发现的病毒基因测序来看,广州市的感染者病原体是高度同源的,都是新冠病毒Delta变种。患者之间处于同一个链条上。这对于疫情防控而言,能够尽快找到所有的接触者和传播链条,并尽快将其切断。

南都:因为交通便利,目前的人员活动范围也在不断扩大。广州居民流动性强的特点是不是会给流调工作带来新的挑战?

秦鹏哲:是的,挑战很大。18年前做非典流调时,人们的活动半径是比较小的,当时的1个确诊案例涉及的密接是有限的。现在不同了,人们活动范围变大,我刚刚参与领导流行病学调查处置中心工作那天,正好赶上了二代案例的发生,一个个案涉及的重点场所就达到16个,需要16支流调队,32人穿上防护服进行现场处置。零点出报告确认阳性,凌晨四点才完成病例的问询访谈。上午八点就派出队伍进行现场勘查。

人员流动性加强,造成密接、次密接人员增多,流行病学调查的力量就要对应地增多。一个科学的流行病学调查,是会对案例的活动轨迹进行全方位分析,并判断哪些是重点场所,哪些是一般性场所。

南都:现场调查发现的环境样本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提示?

秦鹏哲: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阳性的环境样本基本上都是在病家发现。也就病人的家里,阳性病例在其中生活时间长,接触物体多,病毒残留几率就大。比如说一些门把手,遥控器,马桶盖。接触机会多又不容易被清洁的物体表面,往往更容易检出阳性。

截至目前,广州的公共场所常规环境样本检测中,检出的阳性标本为零。

南都:有时候我们的流调工作还要做实验来验证、重复?

秦鹏哲:是的,非典时期香港淘大花园案例的传播途径,就是通过重复现场实验发现污水系统传播疾病的。这些经验也在指导我们去搞清楚一些明明没有时间、空间交集的人们,为什么偏偏出现了病毒传播。

比如在一些高层小区里,我们会检测电梯的环境标本,会到确诊案例的家庭或同户型单位中去做一些居室内的实验。以查找潜在的传播可能。

公共卫生领域有一个“鞋底流行病学”的理论,就是在一些特殊的、传播能力强的传染病发生期间,鞋底踩到的污水,都有传播疾病的风险。虽然概率很低,但存在可能性。

尽量兼顾保护隐私和传染链查找

南都:因为大数据等技术手段的运用,工作量会不会陡然增加?

秦鹏哲:工作量确实加大了不少,用数据来分析密切接触者时,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而且有时候大数据也不能做到全面、准确、100%地反映真实情况。比如在一些聚餐、聚会活动中,传播风险很大,但科技手段和资源的掌控就有可能出现偏差。一次偶然闯入聚餐的人员,或者有了其他的交集,这些都不在大数据掌握之内。

所以我们公布了重点场所后,是需要市民更大程度的配合,帮忙回忆有没有在关键时段去过重点场所,这样才能帮助我们快速甄别出来。

流行病学调查也是在和病毒赛跑,有时候我们需要在病毒的面前竖立一道墙,把它挡住。比如前段时间我们推出的黄码政策,那就是一道技术性的墙,让黄码市民减少活动,尽早筛查。便于将流行病学调查中可能遗漏的那一部分给补齐。

有时候在案例的传染源、传播途径查找中,会涉及一些隐私内容,我们会平衡其中的利弊。尽量将保护隐私和传染链条查找工作都兼顾到。

南都:涉及的每一个案例的流调,究竟要动员多大的人力、物力呢?

秦鹏哲:我简单估计一下,每一个案例涉及的流调人员就需要20-30人次。这还仅仅是流调的前端工作,占整个工作量的10%左右。还有后期的场所管控、风险分析评估,每一个案例的工作量都是非常庞大。广州疫情发生以来,光我们这个临时的处置中心,就调集了全市、市辖区的流调人员和周边城市支援的流调专家39个小队,每个小队3个人……

南都:出具一份流调报告需耗费多长时间?

秦鹏哲:按照国家的规定要求,我们必须在24小时之内有标准的初步报告提交。

流调高考生时,不影响他们作息

南都:在广州此轮抗疫过程中,除了信息科技手段,还用上了哪些技术手段?

秦鹏哲:我们现场流调方面已经有了先进的单兵作战系统。流调人员只要佩戴实时监控摄像头,后方就可以进行实时提醒。这对现场采样,流行病学问询的帮助很大。如果将来通信网络更顺畅的话,这套系统对我们的帮助将会更大,有效降低人力成本。而且这套系统完善后,还能辅助我们进行流行病学调查报告的书写,这非常强大。

此外,对于一些偏远的重点区域,定位准确、清晰很关键。目前我们应用一些软件,手机拍个照片,就能清晰定位,这对我们的工作帮助也非常大。

南都:在每天例行通报中,我们往往会感觉报告只是一些简单的数字、文字。现实中,我们的工作这么静态、冰冷吗?

秦鹏哲:不是的,我们的工作并不冷冰冰,不是简单的要求案例回忆发病前长时间段行动轨迹。我们会对沟通技巧进行相应的培训,并积累经验。要和案例建立起信任感时,才开展询问工作。

比如这次密接者中有几个临近高考的孩子,干我们这一行都经历过高考这一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洗礼,我们和他们沟通时都会非常的注意。首先不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和正常作息。他们的报告往往是在零点才能得出,如果这些孩子出现阳性,我们会评估孩子的病情,允许的话,我们不会深夜给孩子打电话做询问。我们知道凌晨打电话,会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心理冲击。很多问题,我们可以问孩子的父母,临考的孩子轨迹简单,父母是完全掌握的。

我记得在6月6日凌晨,我们中心获得了一个临考孩子的阴性报告。消息一出来,整个中心掌声雷动,全体流调人员由衷地为那个孩子高兴。

采写:南都记者 王道斌 杨丽云

摄影:南都记者 梁炜培

视频:南都记者 姜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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