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工作人员为年轻记者讲解印刷机的历史。
前进报社设在罗浮山朝元洞的道观,杨奇社长在门口。
位于东莞大岭山镇大王岭村的大家团结报社址。
在罗浮山朝元洞印刷出版的《前进报》。
采访组在印刷机两旁伫立,向革命报人前辈致敬。
红色基因
第55期
79年前的1942年春天,抗日战争正处于相持阶段,一份鼓舞华南敌后抗日军民的新报纸诞生。它就是东江纵队的机关报《前进报》。20岁的杨奇担任《前进报》社长。这是他第一次执掌一份报纸。在他传奇的报人生涯中,亲手创办过五份报纸、主持过七份报纸,包括《华商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香港《大公报》。杨老社长仍然健在,像一盏灯塔,指引我等后辈前行。
惠州市博罗县罗浮山,是当年东江纵队领导机关所在地,前进报社社址也在这里。这个初夏,我们来到罗浮山“寻根”,探访这段红色新闻史。东江纵队纪念馆的“镇馆之宝”,《前进报》的印刷机,无声又高亢地讲述战火中的办报历程。
从《大家团结报》《新百姓报》,到《东江民报》《前进报》
1940年10月,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三大队由大队长曾生(后任东江纵队司令员)率领挺进大岭山区,创建抗日根据地。1941年1月,第三大队在此创办《大家团结报》,这是抗战时期广东敌后战场第一份革命报纸。报社办公地在大岭山大王岭村,一座“三间两廊”民房。
“我们刚到那里的时候只有100多人,刚刚占一个地盘,他(曾生)就要办报纸,我觉得很不简单。他说:‘办报纸很重要,可以宣传我们的政策。你们在东莞应该很清楚,这里很多土匪,每个都占了一定地盘。为了表示我们是共产党,和别人不同,我们必须办个报纸。’”原大家团结报社负责人杜襟南曾在文章中回忆了那段历史。
省委党史研究室党史专家魏法谱介绍,曾生到达大岭山后,试图利用电台与中央进行联络。无奈,当时没有专业技术人员,也没有电台呼号,只能依靠电台接受信息,再作为新闻刊发。于是,报人们在此利用电台、收报机和明码本等,收译新闻电讯,再使用印刷机印发报纸、传单。
1941年2月,王作尧领导的东宝惠边人民抗日游击大队创办《新百姓报》,社址在现深圳羊台山。1941年7月,为了加强领导,两家报社合并,以杜襟南(陈嘉)为社长,沙克(李东廉)为副社长,金石坚为支部书记,编辑、记者有杨奇、李征、何泰、涂夫、史明等同志。《大家团结报》改为以干部为主要对象的刊物,《新百姓报》仍以四开报纸形式继续出版。
1942年1月初,东江纵队负责转移香港的文化人到内地。邹韬奋、茅盾、黎澍、宋之的等被安排住在宝安县白石龙村附近,他们很关心敌后新闻出版工作的情况,仔细参观了宣传品展览,对套色油印出版的报刊很感兴趣。
邹韬奋连连赞叹:“真不简单,如此艰苦环境,四处为家,为民族解放大喊大叫,可喜可嘉!”他建议办一份代表民众说话的报纸,部队首长同意,决定将《新百姓报》改为《东江民报》。邹韬奋题写了《东江民报》报名,还撰写社论《惠博失陷的教训》。茅盾题写了副刊“民声”刊名,丁聪、特伟两位画家画了漫画。《东江民报》从1942年2月到3月,共出版了六期。
1942年春,由于形势发展的需要,曾、王两支队伍合并成立广东人民抗日总队。总队政治部将《东江民报》改为《前进报》,作为总队的机关报,3月29日正式出版。杨奇担任社长。《前进报》属总队政治部直接领导,开始时是四开的油印报,以后发展为对开的大报。深圳坪山新区石灰陂村的东江纵队纪念馆内,有一座小平房,当年曾是《前进报》的办公地址。报社就是文化游击队,与部队一起战斗,风里来雨里去,以天作帐,地作床,一直在艰苦的环境中坚持出版,传播党的政治主张,指导东江地区的抗日工作和斗争。
1943年12月3日,东江纵队宣布成立。《前进报》成为纵队的机关报,连夜赶印出《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成立宣言》,以及东纵司令部《关于抗日武装联合统一指挥的第一号布告》。
《前进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流动的战斗环境中出版油印报,但它有两个时期是铅印的。1944年12月,报社在大鹏丰岛时,形势比较安全,有条件利用铅字和机器印刷。1945年元旦,第一张用红色印刷的报纸,刊登了毛泽东主席文章《1945年的任务》。在这里,出版了五期铅印报纸。
1944年底,东江纵队成立一周年时,纵队政治部通报全队,表扬报社:“在爱民生产和发展群众运动上有优异成绩,成为一个工作部门的光荣传统。”
接收印刷机,罗浮山朝元洞中办报
另一个铅印的时期,在博罗罗浮山。这台印刷机作为重要角色登场。
1945年3月,按纵队领导指示,《前进报》开往罗浮山区,接收国民党《博罗日报》留下的印刷机。报社同志立即开拔,到达罗浮山。为了便于做好新区的群众工作,减退租息建立政权,报社驻扎在福田附近的三星书屋。在机器没有装好之前,先恢复油印出版。经过一段时间油印过渡,用上了机器,升级为铅印。
说起这台印刷机,还有一段古。1941年,博罗日报社长、进步人士陈洁多方募资,购得这台八度印刷机。1944年6月,日伪军大扫荡,《博罗日报》停业,陈洁等将机器藏在附城上寮农民陈景青家中。1945年春,中共广东省临时工作委员会领导机关和东江纵队司令部、政治部以及后勤机关先后进入罗浮山,司令部在如今东纵纪念馆旁边的朱明洞冲虚古观。经陈洁告知,由十多名战士将这部近一吨的印刷机拆散,手挑肩扛运到山中朝元洞,供《前进报》使用。
东纵独立大队政委张英(新中国成立后任铁道兵政治部副主任)讲述过抢运经过。他接到司令部命令,率一个中队潜入敌占区博罗城,抢运《博罗日报》丢下的印刷机。他率队一天急行军,找到印刷机。战士们拆卸机器,每一部件包好,一颗螺丝也不丢。包装字盘,把每一格铅字塞紧在盘架上,使字粒不掉。然后两个字盘合起来,中间垫上几层纸,防止两个字盘磨坏铅字。机器转运到罗浮山朝元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有了印刷机,报纸印刷速度加快,发行量变大,有利于宣传抗战工作。”东江纵队纪念馆馆长曾庆香介绍。纪念馆内展出的《前进报》78期“敌寇分路进攻惠州”,92期“博罗民主县政府成立”等新闻,都是在朝元洞时期排版印刷的。
我们在印刷机前驻足凝视。机器老旧,结构简单,像铁块拼搭积木一样。据介绍,现在要不时给它涂抹机油,保持亮度。遥想当年它在朝元洞时,前辈们紧张又热烈的办报场面。1945年大事不断,印刷机开足马力运转。
东纵北撤,《前进报》和印刷机完成使命
东江纵队发展很快,辖下四个指挥部(包括江南、江北、海陆惠边和粤北)11个支队,约万余武装。《前进报》增加了人员,成立编辑部、出版部、发行部、印刷厂,共四五十人。所刊登新闻以“短”“多”见长,少则几十字,多则数百字,如“战斗简报”专栏,语言通俗活泼,有时还加上一些广东地方方言。它也很注重版面装饰,如标题美术字经常变化,重视插图和颜色,刻写、印刷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不仅出版报纸,还出版刊物、小册子。有《政工导报》、《整风文件》、《共产党人》、《悼念邹韬奋先生特刊》、《论联合政府》、《论解放区战场》等。为了扩大政治影响,毛泽东主席著的《论联合政府》(铅印本)通过地下交通站,秘密发行到广州和香港敌占区。书报发行范围,除了东江解放区,还发行到珠江、西江、韩江、粤中、南路等游击区和兄弟部队。
1945年8月15日,日本法西斯宣告投降。9月5日《前进报》出版第100期,以“本报同人”名义发表了百期纪念献词,激昂写道:
一百期的历程不算长,但也并不短,试摊开我们的报纸看吧!那是一幅充满苦难却又充满生机的一百期呵!在那里有着血和泪,但也有着热和爱,有着浓厚的黑暗,然而更有着辉煌万丈的光芒!百期的报纸为中国人民留下了光荣的记载,这些记载正讴歌我们的英雄因消灭人类恶魔而创下的奇迹。
要是问我们百期做了什么?那么,坚持抗战团结进步就像一根红线贯穿着《前进报》的一百期,如果把本报的发展过程分为几个阶段,那么,五十期正好像一个路碑。前五十期标志着在敌伪摧残下的惨淡经营,后五十期却标志着在艰苦岁月中的茁壮成长。随后我队接受了中共的光荣领导,本报已成为东江纵队党军的公开喉舌了。
这一天,《前进报》召开庆祝大会,举行出版百期报刊展览,中共广东区委宣传部长饶彰风同志到会祝贺。同志们唱起1944年集体创作的社歌:
我们是一群热爱祖国的儿女,我们是一队文化战线的青年。三年来走遍了惠(阳)、东(莞)、宝(安)、博(罗)前线,活跃在敌人心脏后方。密林深山,是我们的工厂,生产了万千精神食粮。
我们的步伐一致,我们的目标一样,争祖国的自由,求人类的解放。谁说我们不会打仗?钢板、铁笔是我们的炸弹和钢枪。我们的油墨泼向法西斯强盗;我们笔尖刺向反动派的脸庞。
我们也曾记载下光辉的战线,引导群众朝着一个胜利的方向。工作努力,学习紧张,教育民众,组织武装。我们要做爱民生产的好榜样。
同志们,紧记上,我们是民族的先锋,我们是民族的栋樑,我们要站在自己的岗位,直到敌人的灭亡!
1946年6月,东江纵队接党中央命令:北撤山东烟台。《前进报》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北撤前夕,报社将印刷机拆散埋藏,工作人员廖荣受伤不能随队,以僧人身份隐居在朝元洞,负责保护机器。
新中国成立后,这台机器由惠阳印刷厂继续使用。1978年,在原《前进报》随军记者钟紫和廖荣帮助下,机器运到博罗县博物馆收藏,被定为国家二级文物。2003年,在东纵成立60周年暨纪念馆落成之际,印刷机“入住”纪念馆,成为“镇馆之宝”。
忆昔
《前进报》的办报故事
“《前进报》一诞生,就处在日、伪、顽三面夹击的环境中。”原前进报社社长杨奇曾回忆,前进报社无固定社址,经常跟随部队辗转流动。同志们要背负沉重的纸张和工具转移。在深山密林里,他们用军毡架起帐篷,把藤篮当做桌子,进行编辑、誊写、油印工作。
1943年,在地方党组织的帮助下,报社的油印室设在东莞厚街附近的双岗村,编辑室安排在厚街古老大屋内。厚街镇内,伪军很多,紧挨着编辑室巷子的那一边,就住着成连的伪军,中间只隔着一堵高墙,伪军士兵的吵闹声和沐浴时的泼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同志们把这种情况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厚街与双岗之间的联络工作和稿件的传递,由一名机灵的“小鬼”和当地一位老婆婆担任。《前进报》在这里出版了三个月,始终没有被敌人发现。
到了11月,日军出动了一O四师团一部,又纠集驻守在东莞县城、石龙、太平等地的日军以及伪军三十师等共约九千人,采用“铁壁合围”的战术,向东莞大岭山根据地发起所谓“万人扫荡”。随后又对宝安地区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一路围攻”。敌人还在“和平区”发动“清乡”。报社的处境十分险恶。敌人在桥头挨家逐户检查时,房东及时通知,报社人员机智迅敏地闪入屋后的庄稼地里,化险为夷。在河田,也曾经从敌人的包围下逃出,躲藏在荔枝园的树梢上,避过敌人的搜捕。另一次,知道消息较迟,只好把油墨和印刷工具丢进鱼塘里,等到夜间才把它打捞上来。
当报社匆匆撤出河田、桥头之后,在唐尾厦村住了几天,很快就接到政治部的指示,转移到大鹏半岛靠海边的鹅公村去。从西到东,白天走路,晚上编报,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前进报》第50期是1944年的新年号,这一期是在路上编好、刻好蜡纸后请惠阳大队油印室代印的。出版之后,同志们在大年夜前夕赶到鹅公村。
抚今
罗浮山,从文化山到红色山
罗浮山是中国十大道教名山之一,素有“岭南第一山”、“百越群山之祖”的美誉。罗浮山拥有泉、池、涧、瀑、林、洞、观、寺、塔、峰等奇观异景,被评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5A级旅游景区”,以及“中国天然氧吧”“中国健身名山”、“全国中医药文化宣传教育基地”。灵秀与奇美,留下了历代众多名人、墨客与学者的足迹。
共和国十大元帅中有七位,以及近500位开国将军,曾光临罗浮山疗养。元帅楼和将军楼,成为光辉历史的见证。如今,东江纵队纪念馆成为追寻红色足迹的“根据地”。在此基础上,罗浮山景区串联起纪念馆、东江纵队司令部旧址、东江纵队对外联络处、元帅楼、将军楼等红色革命场所,突出情境体验。景区正努力打造成为博罗县基层党建红色“新地标”。
罗浮山景区积极响应“文旅+”时代发展新潮流,深挖罗浮山中医药文化、宗教文化、红色文化、摩崖石刻文化和南粤古栈道文化,文旅、体育、康养、研学、党建、团建等产业深度融合,不断提升景区软(硬)件服务水平。日前在第四届国际旅游年会上,罗浮山景区获评“最美中国旅游景区”。这是华南片区唯一获此称号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
策划:邹高翔 田霜月
主笔:南都记者 邹高翔
采写:南都记者 申鹏 李思萌
摄影:南都记者 张嘉培 王诗媛
南都周刊 陈晓
出品:南方都市报要闻编辑部 莞惠新闻部
学术顾问:中共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卢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