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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城来 又回小城去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1年01月17日        版次:GA13    作者:小咩

2019年6月,我们下乡调研,为搞准粮食产量数据和村民一起割稻子、打稻谷。

2017年10月,为摸清居民收支数据,我们下乡为村民做培训。

  人间

作者:小咩,公务员,现居汕头

故事要从2009年开始讲起,那年我以扩招生的身份考进了本市一所市直重点高中,可能当你听到“扩招生”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那成绩应该一般。的确,当年我的中考成绩确实一般,但这个成绩对于高中升学率常年保持在10%以下的我所在镇上中学来说,在年级能排到前十,但尽管如此靠前的成绩还是达不到市重点中学的计划生分数线。

在父亲心中,他一直坚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女孩子更是如此”,那年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以计划生5倍学费的扩招生录取费用供我到市区读书,这对于当年家境并不宽裕的我家来说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用尽七年的时间

解锁各项技能

来到市区上高中后,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与城里同学的差距如此悬殊:

原来同学们的普通话可以说得这么标准,而我却操着一口浓浓的口音,前鼻音后鼻音平舌音翘舌音傻傻分不清;

原来上课和晚自习纪律可以如此有序,而以前念初中时的课堂往往要坐在前两排才听得清老师的讲课声音,学生上课开小差的程度往往让老师一度失控;

原来优秀的同学在变得更优秀的路上从未放慢脚步,每天争分夺秒学习,教室、操场、图书馆随处可见同学们晨读的身影,而念初中时周围的同学却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早点下课。

当时的我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好好念书,考到大城市去,离开这座小城。

我出生在东部沿海某四线海滨城市的小镇,这里简单又封闭。小时候的我长年光着脚丫奔跑在田野河边,赶鸭子、捉蝌蚪、挖蚯蚓、捉知了、爬树摘果子便是童年的乐趣,过度的户外运动练就了一身“健康肤色”。

进城上学报到那一天,父亲开着小货车送我去,行走在城市宽敞的马路上,没有了乡间小路的尘土飞扬,宿舍楼里隔壁床铺的女同学第一眼就把我吸引住了,她长得十分标致,一双明亮闪烁的大眼睛,一对浓密的柳叶眉,白皙而细嫩的皮肤,得体大方的衣着,和我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因为从农村来,很多新鲜事物都是第一次接触。

还记得父亲第一次打来的生活费,我一个人在ATM机前愣了好久都不知从何下手,直至银行卡被吞了都取不出钱来,最后还是同学江湖救急教我如何使用银行卡。

去商场乘坐电梯时,因为不懂得如何操作,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等别人按好楼层,默默跟在别人身后走出电梯。

好在,周围的人们没有因此笑话我,我也没有因此自暴自弃。

高考填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省城的大学,最终也如愿以偿。上大学后,一向腼腆内向、害怕在众人面前说话的我,开始尝试突破自己,穿梭在各类学生社团活动中,学习生活充实而又美好。毕业典礼上,有幸受学院邀请,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为学弟学妹们作了一番演讲。

七年的城市读书生活,我从未停止学习追赶的脚步,一步步解锁技能闯关升级。

生死一念之间,平淡才是永恒

大学期间自诩为“不安分的小镇青年”,一直忙活于各份兼职工作之中,尝试过市场营销、家教服务、电商运营等,却未曾考虑过回家考公务员,倘若不是考试前的一场交通事故,大概也不会明白——好好活着,平安一生,做好自己,无关名声利禄,无关人间烟火,其实也不失一种伟大。

2015年冬天发生车祸的那个晚上,当时的真实场景至今想起都历历在目。那个寒假,我和朋友以参加云南大理一家客栈的义工活动的名义,实现了自己多年的穷游梦。

在一次出行途中,当晚月黑风高,路况较差,车辆行驶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原上,司机在驶过连续几个S弯道后,突然方向盘错手打滑,我们的车一瞬间偏离方向翻到了山沟里,连续翻滚了数十圈后,好在被一块大石头卡住,才没有掉到深深的沟底,我们全车七个人都在鬼门关游走了一圈,所幸都无大伤,可能是尘缘未了,又被放归尘世。

经过当地村民们一个多小时的救援,终于从山沟爬上来,躺在马路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我长舒了一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八个字——敬畏因果,感恩无常。

正如苏格拉底所说,我与世界相遇,我与世界相蚀,我自不辱使命,使我与众生相聚。

道路千万条,归家路只有一条

似乎越多越多的年轻人,将稳定的体制和奋斗的青春对立起来。

毕业前,我们都曾挥舞着自由的旗帜,也曾许下“宏图伟志”:我要浪迹天涯,我要在外面的天地有一番作为,我要做个不平凡的人。

但这些看似“很伟大”的志向,在毕业后被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渐渐磨平,被高昂房价、拥堵交通、学位紧张、生不起病等无形压力逐渐击垮,最终发现,城市的繁华与喧闹似乎永远与自己格格不入,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用尽全力,过平凡的一生。

也许印证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毕业后我顺利地通过公务员考试,回到家乡不远的小城当上了一名公务员。

每天单位上忙碌的工作节奏,以及周围缓慢的小城生活,并行不悖地围绕着我。

午后三四点,本该是个慵懒的时刻,而此时的我因为要赶一份报告而连续奋战几个小时没有午休,刚完成手头的工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起身泡了杯热茶,看着窗外含苞的花和手里飘着热气的清茶,算是给生活一点积极但不嚣张跋扈的正能量。

而身后这座小城里,随处可见的三轮载客摩托车,主宰着小城人民的出行,师傅们一下接一下地拧过油门,灵活挤过红绿灯路口,自由穿梭在车水马龙中,偶尔与擦肩而过的同行高声寒暄。街头老人们围坐在一起下着象棋,中间还有围观者诲人不倦的建议,下棋、观棋的老人们早已将对弈之乐当作安享晚年的一种生活方式。

下班后,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约上三两好友,开车到海边看看夕阳吹吹海风,这里承载了无数渔民的梦,也孕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情和一方文化。海面上一排排养殖竹竿整齐地排列着长方阵列、一片片养殖网箱,与星星点点的一座座养殖人作业歇息的简易小屋,在夕阳映射下像极了一帧帧水墨画,很是惬意,一天的忙碌与疲惫也随之烟消云散。

坦率地讲,“回不回家考公务员”是当下年青一代90后在就业抉择上与父母的最大代沟。父辈们经历过食不果腹的童年与“文革动荡期”的青壮年,对“工作稳定、生活安逸”的极度认可,往往是我们这代年轻人目前尚无法体会和理解的。一份似乎从开始就能望到尽头的工作,的确是不够充满“惊喜”,不太“90后”。但体制内的工作也需要不断地自我加油,不断向前,吞噬你的并不是体制的稳定,而是内心不肯前进的惰性和麻木的心境。

体制内工作四年有余,疫情防控、春种秋收、抗旱防涝、扶贫济困、下乡访户、上门访谈等工作日常已经司空见惯,体验过疫情暴发时期坚守在村口值守的严寒劳累,体会过六月骄阳下割稻测产的咸酸苦辣,也经历过下乡访户不辞繁琐跟村民解读民生政策的口干舌燥,也感受过弥漫着泥土气息乡村生活的悠然自得。

我们佩服敢于换赛道重新起跑的勇气和洒脱,也欣赏能够在最平凡的岁月里体会生命真谛的淡定和从容。此时此刻,我没有后悔回到小城成为了一名“与世无争”的公务员。因为在平凡的工作中,我有了最真切的人生体验。

工作的背后,我们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审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精力拓展自己的小兴趣,为生活创造更多可能,让自己生活在这一汪活水中,能时刻保持清醒和诗意,随时为下一场旅途积蓄力量。相比起五彩斑斓的都市生活,小城生活一点也不逊色,它更朴实、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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