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享到:

他自称“流着岭南血液的东北汉子”

漫画家金城:我的艺术好像就扎根在广州的土地上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10月11日        版次:GA08    作者:朱蓉婷

漫画家金城在他的工作室中展示他收藏的捷克艺术家穆夏的画册。

金城收藏的瓷盘上的这只鸟,出自毕加索的手笔。

金城工作室的藏书。

工作室的摆设,当然少不了漫画和玩偶。

“雅苑”二字,是国画大师关山月的墨宝。

扫二维码,看漫画家金城工作室访谈视频

   南都“艺术·家”视频系列

  金 城

黑龙江望奎人,画家,民盟盟员,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动漫艺委会副主任。现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第十三届广东省人大代表,教育部本科高校动画、数字媒体专业教指委副主任,曾经担任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终评评委、第三届中国美术奖(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终评评委。

2017年获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颁发“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荣誉称号。曾经创办《漫友》《漫画世界》《新蕾》等杂志,创办中国动漫金龙奖赛事。2015年设立首家中外动漫艺术馆——JC动漫馆。目前工作生活在广州。

  个人展览

2018年,写爱——金城艺术作品展,广州艺术博物院

2020年,花儿朵朵——金城动漫文化展,广州图书馆

南都讯 记者朱蓉婷 一顶优雅的黑色小圆礼帽,是他标志性的装扮。儒雅,随和,脸上总是带着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很多人喜欢乡野,而我喜欢高楼林立的城市,喜欢在闹市中有一处自己安静的小居所。”漫画家金城在他位于广州珠江新城的私人画室里,带着南都记者“探秘”这个布满艺术灵感的空间。

这间私人画室的“历史”始于2008年,受法国漫画家桑贝工作室的启发,金城于2018年重新装修设计,才有了今天的面貌。

书房入口处,挂着一幅关山月写的“雅苑”二字,金城拿来作为自己的斋号。他还为自己的画室打造了一间日本和室,木框纸拉门配合柔和的灯光,显得格外幽玄清雅。

浴室门口是李可染写的“美术家”三个字,同时也被作为双月刊杂志《美术家》的封面题字,金城说,“我在一次偶然机会,刚好遇到就立刻收藏下来了。太喜欢这三个字了。”

中式实木置物柜,意大利设计师沙发,苏州园林的圆窗,日本和室,北欧的灯饰……各种元素混搭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和谐地营造出“移步异景”的效果,每走一步都是一处风景。

有趣的是,这间画室的各个角落,都“隐藏”着主人收集的艺术品,让访客像在寻宝一样,总能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发现令人惊喜的“彩蛋”。

除了浴室里那幅“野兽派”鼻祖马蒂斯的限量版画,还有一个令人“舍不得喝茶”的茶杯——毕加索本人亲手制作的陶瓷茶杯。毕加索不仅在陶瓷上作画,还会动手拉胚,茶杯上的猫头鹰用蓝色的线条涂抹,潇洒写意,一个小小的简笔画便能窥得浓浓的“毕加索笔法”。

还有一间小小的工作间,用于助理的工作室和收纳之用,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的广州图书馆。“我特别喜欢狭小空间,狭小空间给人一种安全感。”

就在这间略显逼仄的工作间里,记者意外地发现一幅毕加索“鸟”系列瓷盘。毕加索晚年开始创作陶艺,他以陶土做出过形状各异的壶罐、盘子及瓷砖,绘出图案多以鸟、女人、人脸、猫头鹰、鱼等形象,金城收藏的这件圆盘背面还有“Madoura”(玛都拉)陶艺工坊的签名,金城认为,“他的这幅鸟画得非常动漫。”

采访结束后,金城起身步向阳台,户外正好是黄昏的花城广场,金城的个人画展“花儿朵朵”刚刚在广州图书馆闭幕,他告诉记者,因为住得近,画展那几天他每天都会溜达到楼下去看展,和观众交流聊天。

一直以来,金城的漫画都给人一种宁静、孤寂的美感。展览展出了疫情期间他创作的《极简少女》系列漫画,以删繁就简的写意线描,勾勒出女孩与猫咪、小狗、鸟儿的日常。金城说,“尽管是低迷生活,我们仍然要有乐观的心态。”

  访谈

“城市心脏给我源源不断的灵感”

南都:你的画室设计很特别,既有中式传统园林的元素,又有幽玄宁静的和室,欧洲的陶瓷艺术品,所有元素的风格统一又各有不同。这个设计灵感可以讲一下吗?

金城:每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都是一处非常别致的文化景观。最近十年我经常专门跑到欧洲、美国和日本探访艺术家的工作室,其中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法国漫画家桑贝的工作室。

那是一栋住宅楼的顶层,典型的法国阁楼,从窗户望出去满眼都是小阁楼,远处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阁楼里还有很多小猫在楼顶上跑来跑去,又或者在那儿懒洋洋地睡觉。桑贝的工作室就是属于非常轻松惬意的那种,像是一个特别适合于喝茶、聊天的地方。与其说是画画的工作室,倒不如说是一间书房。

受漫画家桑贝工作室的启发,我在2018年的时候,邀请知名设计师黄翔帮我重新进行了设计,把整个空间全部拆开,重新组合。主体,也就是画画的地方,我觉得一定要方方正正,所以我把其他不方正的空间用于其他用途,把全屋最方正的地方用作自己画画的空间。这样的话便于自己能够更充分地运用空间。

我让书房和画室之间稍微有一点距离,中间用一个像苏州园林风格的圆窗隔开。透过圆窗,画室和书房之间产生了一种透视的关联,更有通透感。

南都:我看到书房里有不少外版书,可以介绍一两本你珍藏的画册吗?

金城:书房里的图书是我最近十几年慢慢积累下来的,其中从国外买回来外版书居多。每次出国我都会带回很多各式各样语种的图书,画册都很重,基本上每次在托运行李的时候都会超重,要花不少托运费,但是这些我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图书,一方面是一份旅行纪念物,另一方面也成了我的艺术资产。比如,我有差不多八本,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参观了穆夏画展之后,买回来的各种版本的穆夏的画册。

还有2016年,我去印度的时候和另外两个艺术家一起去采风,写生,画画,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一些印度当地民俗的画册,标志性的古老的寺庙建筑、传统的印度细密画,我都可以把它买回来,它们都成了我创作的灵感和滋养,每次当我打开这一本本画册,我会想起自己在印度的那18天,我从金奈到科钦,一路走过来的许多记忆,都留在了这些画册里面。

南都:你的画室地处繁华,可以说置身于“水泥森林”的环境里。我们知道有很多艺术家喜欢把画室建在城郊,你为什么会反而选择在最喧闹的市中心?

金城:我比较喜欢城市生活,尤其喜欢车水马龙的城市生活,也就是人们所形容的“钢筋水泥丛林”。最开始我从哈尔滨搬去北京的时候,我也是住在北京王府井大街22号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院里,好像我就特别喜欢这种城市中心的味道。因为城市中心意味着文化配套是最为丰沛的,而一座城市当中最不可多得的资源是文化资源。比方说我今天住在珠江新城,在花城广场边上,从我的窗子往下看就能看到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图书馆、广州大剧院、市少年宫……它不只是给你看,你随时可以去到那里,很方便地就能走到,然后享受它们所有给予我的那些文化精神层面的熏陶和影响。

南都:你觉得城市心脏的这种氛围和文化,对你的漫画创作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金城:作为艺术家的灵感应该出现在每时每刻,而那些需要苦思冥想的东西,需要去想“我今天画些什么”的,那不叫灵感。身处在城市最心脏的地方,我能看到的年轻人特别多,而我创作的作品,也大多是以年轻人为题材,比如我画的《极简少女》系列是我2019年下半年到现在主攻的一个创作方向,这个系列我画的都是城市当中的女孩,以及在城市自然当中的小猫小狗,天空当中的小鸟或者是现实生活的各种小小的细节,平凡生活当中的“小确幸”,这些都会是我所喜欢的题材。

所以当我在城市中心的时候,我会感受到一个城市最具活力的一面,也会感受到年轻人每天川流不息的生活状态。我觉得在这个过程当中,随时随地都能够感受到灵感的冲击。

“我与岭南这片土地特别契合”

南都:在你的《金城的漫画散步》这本书里,你是这样介绍自己的——“流着岭南血液的东北汉子”。岭南文化跟东北文化,这两个地域文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你身上如何体现?

金城:我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出生在黑龙江省望奎县,曾经在80年代中期在珠海特区从事媒体工作,之后创办漫画公司。先是到北京,后来2000年的时候来到广州。

1999年的圣诞节,我从北京过来南下广州,广州这座城市是我比较梦想的一个地方,因为它有漫画的氛围,一来到这座城市,我觉得我很快就融入了这座城市的空气当中。虽然我的语言还是比较笨拙啊,至今还是不会讲白话,而且还是浓重的东北口音,但是我在观念上、思想上,我觉得我受到岭南文化给予我的这种深刻影响,是非常丰厚的影响。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二十岁上下的时候,也就是开始进行连环画创作的时候,我最喜欢的画家全都在广东。岭南的几位连环画大家对我影响是非常非常大的,比方说林墉、陈衍宁,还有詹忠效。尤其是詹忠效老师,他的那种女性人物的线描,对女性人物的内在与形体的塑造,还是令我非常着迷的。所以在1985年的时候,我有机会来到广州,我慕名去拜访了詹忠效老师,还有当时也拜访了卢延光老师,那个时候就跟他们结识了。那么如今的我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觉得特别特别荣耀和自豪。同时我也感觉到,自从来到广州后我的艺术创作好像找到了根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啊,从我开始喜欢画画,开始自己创作的时候起,我就非常刻意地在学习我们的广东画家林墉、詹忠效等好几个老师。

如今我会觉得,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年,不论是我的艺术,还是我的自我认同,反而没有受到我的东北艺术家朋友的影响了,很少很少。我的艺术根源,我自己感觉好像就是扎根在岭南的这片艺术沃土当中的,似乎天然地就有一种契合感。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就我自己而言,我倒感觉我与这一片土地特别地契合,过去是这样,如今,我感觉好像契合得还愈加紧密了。

南都:广州的城市性格是市井的,包容万物,不浮华,这也和你漫画传递出来的情绪十分吻合。

金城:是的,我来到广东生活已经二十年了,这段时间对于人生来讲,说长不算很长,但是说短它也不是很短。这二十年当中,从这种岭南的传统文化、人文风情,到艺术创作,我都深深浸淫其中。从我的绘画艺术中可以看到,岭南文化中特有的,比方说粤剧、陶瓷、民间艺术等方面,我还是吸收了很多养分的。然后最重要的就是广州的这种市井风情。

我们作为创作漫画的人,一般都很喜欢在生活当中去观察那些小细节,观察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去感受人物和城市之间的那种脉动。在这个观察的过程当中,我会经常一次一次地受到触动。比方说我现在平时上下班,都是比较少开车的,大多数我都是选择地铁,一方面呢,我有一个极简主义的主张,我也是一个环保主义者,我选择尽量少开车。另外呢,我也觉得我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会在生活当中捕捉到很多创作的灵感。只要坐一次地铁,我就会感觉到脑海中生成了那么好几个画面。所以在城市中央、在地铁站里,我不会遇到灵感的卡壳,灵感也不会枯竭,我会觉得随时随地都会有生活当中的一些令我感动的地方,可以让我产生画画的冲动。

“漫画的风,从广州吹到北京”

南都:在中国的原创漫画发展史上,广州是中国漫画文化的发源地,你还能回忆出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广州城里的漫画氛围吗?

金城: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北京开始创办《漫友》杂志的时候,那个时候大概是1998年到1999年,那时我的公司还没有来到广州,但是我个人频繁地来广州,因为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嗅到了广东这边的漫画氛围,我感觉到广州的漫画气息,在年轻人的生活当中已经开始在酝酿。就好像流行乐坛一样,流行歌曲最早从广州开始一路向北,走向全国。漫画也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我会经常来广州。来干嘛呢?我专门来到广州买一些从香港海关过来的香港的漫画杂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黄玉郎和马荣成。黄玉郎把他自己的漫画公司打造成一家香港的上市公司,他成为了我的偶像。实际上,在更早之前,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就已经是我的偶像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也就是2000年以前,我会觉得只要我来到了广州,我就能够看到香港的漫画作品,就可以感受到它给予我的那种影响。

同时,广州的漫画社团在全国也是最早的。广州本地的大学、中学很早就有自己的校园漫画社团,后来逐渐在全国各地开始涌现,广州基本上是最早的。那个时候遍地的,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漫画社团,比方说其中有TNT和冬日漫画社,那个时候对我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校园漫画社的这股风从广州吹到了北京,影响到北京的第一个事情,就是当时北京大学成立了元火漫画社,有一次我跟他们的社长在交流聊天,他们都说自己是受到了广州的漫画社团的影响。所以,当时我也是从这个中间发现了漫画的潜力。

南都:你会如何形容漫画之于广州这座城市的意义?

金城:在广州这座城市当中,漫画就是一种像空气一样的存在,然后我也会觉得自己因为漫画变得年轻。当然了,那个时候我也确实挺年轻,但是我会觉得在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漫画人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希望,感受到一种力量感,感受到一种非常美好的,可期待的未来。那个时候广州的媒体也是欣欣向荣,每份报纸都是要抱着的,厚厚的一大沓,大概是一百来页,那里面的地产广告、汽车广告洋洋洒洒,整个城市充满着一种向上的力量,充满着一种人文的气息。于是我就在2000年左右,把我的公司迁到广州。

当时我公司的几个小伙伴,有几个北京的孩子,一听要远赴广州二度创业,基本上就打退堂鼓了,然后我又从全国各地招来了几个孩子,跟我一起坐着火车,带着我们的锅碗瓢盆,一路唱着歌来到了广州。

南都:20年来你见证了中国漫画的发展,对漫画助力文化产业的前景你有何期待?

金城:文化产业的核心,始终还是内容。比方说在日本,他们不说文化产业,他们叫创意产业、内容产业,也就是说,先通过内容原创,我们将它打造成非常有影响力的IP,再通过IP的授权,通过IP的开发,通过IP的不断做大、做强,把它孵化成和我们的生活产生各种各样联系的产品,然后创造文化价值,并且创造财富,创造经济价值。

比方说我们在广州或者是广东省的旅游业是非常发达的,但是我们的旅游产业和这个文化创意产业的结合还是不够紧密。实际上在这方面,我们看到的不管是迪士尼还是环球影城等等,他们都是跟原创的内容是紧密咬合的,我个人觉得广东的旅游产业应该要更多地借助于我们的创意内容产业,借助作品资源的影响力。其实广东所拥有的是在全国都非常有名的一大批创意人才,尤其是在漫画、游戏领域,可以把文创的内容植入到我们的旅游产业当中,也通过这种IP的进一步打造,能够整个对我们经济发展产生更进一步的推动力。

手机看报
返回奥一网 意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