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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宏“水哥”养成记

推出新专辑,回顾十年青春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5月30日        版次:GA15    作者:麻乐

李英宏用陶艺物件表达专辑中的幽默趣味。

十八九岁起,李英宏沉迷夜蒲,花天酒地是常态,之后的十年间,工作换了十多个,当工地主任、干公司行政、做出版社仓管、送麦当劳外卖,应征过酒店少爷,领过失业救济金……

用十年时间过一种颓废的生活,打工只为糊口,谁成想30岁发表首张个人专辑《台北直直撞》,李英宏的人生便像开了挂,成为华语乐坛最炙手可热的嘻哈新秀,但他的音乐又不限于饶舌,风格兼收并蓄,注入地方文化风味,深情词曲搭平易唱腔,迅速打造出了极具辨识度的音乐样貌。

近日,李英宏接受南都专访,回顾漂泊不定的十年青春,“感觉就像是在看电影。”最近他多了一个外号——“水哥”,这也是新专辑的名字,“‘水’跟‘牛’有一点像”,冠在人身上,形容一种个性鲜明,又释放浓浓地方气质的人格魅力,伍佰便是他心中的一位“水哥”。

曾经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反观过自己是否真的是废柴一块,李英宏最终在音乐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我发现原来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价值的。”创作与分享音乐激发了他对生活的热情,也带他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然而他还会有“生存的焦虑”,面对流媒体数字心生恐慌。

好在有爱人陪伴身旁,走过奋斗路上的高低起伏,今年2月14日情人节,一张亲昵合照将恋情昭告天下。女友见证了李英宏从寂寂无名到平步青云的全过程,是他倾诉的对象。

且听李英宏讲述自己从颓废的青年蜕变成“水哥”的故事。

采写:南都记者 麻乐

“水”在闽南语里有“漂亮”的意思,指女孩子美,也指事情做得好。而“水”的用法经过当地的衍变,成了李英宏嘴里“牛”的代言词。

  我想和你瞎 游手好闲的夜店咖

李英宏不是世俗眼中的好学生,调皮捣蛋是家常便饭,同学都怕跟他分到一组被拖后腿。李英宏生得一副俊俏脸蛋,读高中时,混混团体也因为他“型好”,想纳他入伙。高中没念完被退学,李英宏自己摸索着电脑软件录音,他的歪歌被相中热捧,17岁加入嘻哈组合大囍门,当年他以“快嘴”著称,发了一张专辑便退出。

十八九岁,李英宏开启了频繁泡夜店的寻欢生活。“就爱玩呐,也没有目标,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所以去喝酒发泄。”喝不起夜店里的酒,就跟朋友先跑到便利店,把自己灌到微醺,再进场,“要先有点微醺进去感受音乐才会比较嗨。”运气好可以在夜场里蹭酒喝,“看有没有人酒放在旁边,在那里蹭点酒。”

有一次李英宏疑似喝到假酒,昏睡不醒,朋友们就把他丢在摩托车停放的格子里,继续回夜店作乐。“他们嗨完再接我,还算是有义气。”贪玩无度的过往,被他写进了新歌《我想和你瞎》,Funk混合Disco,歌唱“和垃圾朋友无限派对”的颓废夜生活,“现在想起来,我会觉得那真的是蛮青春的,就是状态不一样,那时候不用想那么多,那时的焦虑跟现在不太一样,比较像一种不想上学、不想工作的游手好闲学生的感觉。”

MV特别邀请酸六出镜,李英宏与合作音乐人马先念一起,跟酸六贴身辣舞,“不管是什么个性角色,都有他性感的气息,我知道他的打扮和一些个人态度,觉得蛮酷的,不一定要有一个辣妹。”

  无经验可 领救济金的消极生活

李英宏重考了大学,选择一种半工半读的生活,起初他做工地主任,负责市政的交通信号工程,每天与蓝领工人为伍,之后的近十年,频繁地更替工作,“十个应该有。”

一首《无经验可》书写底层艰难过活的状态,并融入些许其它人生遭遇。他想起了在电影中看到的打工仔,打着无需经验的零工,领到当日薪水就去网吧混一天,没有资产没有存款,没有规划没有明天。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经验嘛,所以每一件事情都是第一次,不管是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还是感情。这个歌里面表达的是,很多事情可能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它随时都在改变,跟以往的价值观有很大的反转,常常都在重新定义自己、定义这个世界,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以黑击黑》是一首给洗面奶品牌创作的广告歌,李英宏借题发挥,写成了年轻人初入社会应战负能量的故事。另一首与李权哲合作的《自躁浪漫》,则展现现代年轻人的迷茫状态。社会上发生的事总会激起心中愤怒,年轻人常埋怨外部环境不济,阻碍了自己的宏伟蓝图,李英宏也曾是爱抱怨的一员,但他发现“其实以前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去完成过一件事情,而只会每天想梦想、谈梦想,或是见到朋友就要讲我之后想要干嘛干嘛,谈话结束却说:那我们要不要去个网吧、喝一杯?”

好高骛远却不能脚踏实地,“每个时代都会有资源分配不均的状态,但我觉得做事情的态度应该还是可以以一种正面的方式去思考。以我自己的经验,当初想做音乐,可能一开始也遭遇到很多问题,会抱怨,可是后来发现我以前只会抱怨,但不会去找改变的方式。很多事情都要在失误、错误中调整,让我更接近我原本想象的对的感觉。”着手眼前的事会让心里踏实,李英宏觉得,负面情绪常常来自于想要的太多、急功近利地渴望回报。

曾经的李英宏做着“无经验可”的工作摸爬滚打,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熬成一个主管,工作中的表现也不如人意,做得不开心,常常抱怨,他起疑自己是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被不想上班的惰性纠缠。

失业时,李英宏申领失业救济金,去上为失业人群专门开设的辅导课,“我现在感觉就像是在看电影,那时候我在演这个角色。”

在工作更替中,他也摸索着出路,方法就是先找到自己的个人价值,这样才会对生活焕发热情。“因为你有事情做,别人会认同你,你可以付出。我发现原来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价值的,我可以把我的创作跟音乐分享给别人,他们可以因此而有所感觉,或快乐,或感动。”

  人生赢家 脚踏实地辛苦一点

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是近两三年的事。2016年,三十岁的李英宏发表个人首张专辑《台北直直撞》,开启了马不停蹄的巡演生活,合作机会看涨,李英宏为电影《谁先爱上他的》操刀配乐。品牌方争相邀约,影视上抛头露面。

四年间天翻地覆,李英宏宛若人生赢家。但他并没有沾沾自喜,还是会对未来焦虑、对创作恐慌,怕自己江郎才尽,警惕陷入安逸的境地。在闯荡音乐世界的过程里,李英宏发现自己并不是自己以前想象中的天才。

“28岁之前在面对很多事情时,尤其是做音乐,我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与众不同。”

28岁,他报名参加手指鼓比赛,信心满满,没想到上台怯场,“自己比想象中还要不足”,比赛惨败,对手大多是更年轻的人,这次经历刺激了李英宏:“哇?自己也开始要迈入30岁,跟我比赛的对象都那么年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像我以前这样慢慢慢慢来,可我现在没有办法。”

过往总抱着不可一世的姿态,却从不认真去钻研音乐,对基础的弹奏或是基本的理论不屑一顾,“因为我会觉得反正我就跟别人不一样,我可能比较有天分,所以我应该不用去学这个。但那是一种逃避,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大的舞台,或是把自己的作品有机会给那么多人听到,以前就只是给朋友听。那时候比较像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自己想象:哇,我自己就是天才,跟别人不一样。觉得这个人音乐也还好、那个人音乐也还好,自己心里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以容纳别人的意见。”

比赛的失利促使李英宏正视自己的不足,从那开始他全身心投入音乐的学习,过去编曲“用电脑乱做,拼拼凑凑乱弹”,这回他克服以前怕吃苦的惰性,“发现它就是需要付出时间,要辛苦一点去学这些事情。”

李英宏报名古典钢琴课,企图恶补基础,环顾四周的同学,只有自己一个成年人,不过他发现演奏钢琴并不适合自己的创作形式,学钢琴也需要童子功,他无法驾驭,之后转投电脑编曲,钻研电子乐创作,并学习吉他,希望在创作中呈现自己风味的吉他声响。

对人生有了方向,生活也独立起来。他搬去了新北的芦州,一住三年,即发表《台北直直撞》后的三年。跟他成长没有任何瓜葛的芦州,成为李英宏的梦想启航地。他用一首《芦乐佛尼亚》来传达芦州的文化特色和生活方式,以芦州跟加州对比,讽刺崇洋媚外的人。

回顾在芦州的三年生活,都是充满希望的感觉,那是李英宏从家里独立出来创造的新生活,“那个画面都是很美好的,是一种自己独立出来的新生活,自己负担所有的一切,不用再担心晚上太晚回家会被骂。每天起来可以自己决定怎么样进行这一天。带着奋斗的热情,很有希望的感觉。”

虽然生活拮据,但跟室友和女友都是凭一己之力过生活,柜子沙发一起用,冰箱洗衣机凑钱买,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我也因此学习到很多,原来别人是这样子在生活、这样子洗衣服、这样子晒袜子、这样子折衣服……就觉得这个很有趣。”

  中庸中庸

而立之年的感觉

一直变换工作的过程中,李英宏不间断地弄音乐,大多是电脑编出的电子乐和“节奏的东西”。心里确定想做一张专辑,终于在厂牌颜社如愿以偿,《台北直直撞》是李英宏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他不奢求名利双收,只愿每个月有一两场表演维持生计,他不确定是否半年后就要重新去找工作讨生活,直到发现越来越多人认同他的音乐,找他做制作人,找他做电影配乐,“上天可能就眷顾我——好了好了,你还算是有一点努力——才给我其他的机会。我都还是蛮珍惜这些机会的。”专辑发行的两年后,他才真的觉得自己在音乐这条路上走了起来。

《台北直直撞》是人生的里程碑,而新推出的专辑《水哥 2020》则开启另一个成熟阶段,或批判或幽默的创作里带着更多理性思考,是“在一个而立之年的感觉”。李英宏会对未来恐慌,怕自己停滞不前,也担心音乐路渐渐“淡化”。

他不可避免地被歌曲的点击率影响,数据不好,他就会自我怀疑,找问题的原因,“是我的问题,还是时间的问题、听众的问题?”他得不出结论。

《水哥 2020》里不乏对迷惘的着墨,是对同时代同龄人心境的概括表达,虽然总会遭遇莫名的茫然与恐慌,但李英宏还是不想陷入绝望,也不想得意忘形,他用轻松的律动去稀释内容的沉重。“中庸,中庸。”

一首五声音阶的Trap歌《酒鬼》,顺着李白诗词的读音谱出了旋律,歌曲来自李英宏对朋友酒后的观察,喝酒是希望得到暂时解放和快乐,喝酒也是一种逃避,“我们没有办法停止追逐或者是后退,这也是一种生而为人的无奈,这首歌就像说醉话,怨天尤人一下,李白那时候也有这样过吧。”

  爱情滋润 在恋爱中成长

工作与创作存在着冲突,前者为养家糊口,后者为满足理想,这是李英宏在思考的问题,“创作可以很理想化,完全不用管别人,我就做我自己,可是我要工作,是因为我还需要赚钱吃饭,我未来可能还有自己的家庭,我需要照顾他们。”

他既不想过度封闭在自己的世界,缺少跟人连结的乐趣,也不想过度服务别人而失去了真诚的自我创作,他尽量拿捏着其中的平衡——那首《以黑击黑》的广告歌便是一个服务工作,有特定的主题,但李英宏在其中摸索自己发挥的空间,“我觉得这是一种挑战,我真的有表达到什么,而不只是把一些词拼拼凑凑来服务它。”商业合作也给了他新的思考角度,如果不是洗面奶,他说或许不会想到以负能击垮负能的切入点。

专辑中除了人生省思,也有情爱的触及,一首描写情侣闹别扭的情歌《大不了就分手》,“是可爱小情歌,相处太久,难免都会想在彼此身上挑一些骨头,只是需要两个人都稍微放松一下,是种能量的释放。”

李英宏一直有爱情的滋润,平日心中苦闷、状态欠佳时,女友的陪伴都让他心安。他从来没有因为要照顾粉丝情绪而刻意隐瞒恋情,一切顺其自然。

恋爱生活让李英宏学会体谅他人,他说成功离不开女友的支持,“从什么都还不确定,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到渐渐开始稳定地工作,成为一个音乐人、表演者,受到她蛮大的帮助跟支持。应该很多人都还是需要一个这样子的人,不管是家人、朋友或是伙伴。我觉得她就是一个很支持我的家人、朋友、伙伴或者女朋友,让我变得更成熟,更理解对方,学习维持一个关系。这个关系也是互相的,以前我就只会觉得是别人的问题。”

李英宏在《水哥 2020》中收录了一段放烟花玩乐的声音,时长超越3分钟,这是他多年前跟所属厂牌颜社的朋友在垦丁游玩时录的片段,多年后再听,他还是心生感动,“也是一种对时间的感慨,很多年后大家都在变,而当下就像烟火一样稍纵即逝。那个当下大家是一起看着那个烟火,绽放又变寂静,那个时候不会有人想明天,不会有人想过去,就是在当下欣赏那个风景,我觉得那个时候蛮自由的。”那三分钟包含一种纯粹,是李英宏想保留的美好,也是某一时刻他们的人生故事。

  水哥 接受自己拒绝伪装

“水”在闽南语里有“漂亮”的意思,指女孩子美,也指事情做得好。而“水”的用法经过当地的衍变,成了李英宏嘴里“牛”的代言词。用“水”来形容人,既彰显个人风格,又传递本土文化,“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一个形容词,就是有一种很local的男性,代表地方的一种人的形象称呼。”

伍佰的音乐和演绎风格,是李英宏眼中“水哥”的典型代表,台式摇滚里混杂了伍佰的个人成长经历和地方特色,创造出了专属的音乐形象,而不是一味地模仿或复制。“伍佰老师很水哥,他是很自然率真的,他不太会去想要改变自己的音乐风格,他会听不同的音乐,然后把它融合成自己的方式。”

李英宏也不遗余力在音乐中注入影响他成长的文化背景。在颜社发表专辑,李英宏最初就被设定成一个新式“台客”的形象,过去影视作品或主流文化中,“台”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形容,代表了俗气、土气,李英宏起初对这个设定也有些排斥,他甚至还想撇清跟嘻哈的关系,走文艺路线。

“我长大的过程其实就是这样子体验过来的,那我也没办法去逃避。”他不想刻意伪装,因为那也是掩饰心底的自卑,“不能去否认自己,而是要接受自己,反而某一个心里的空间会被打开,能更自然地去表现自己,不然你会觉得有时候还是去闪躲那个自己,要再去伪装,某种程度来讲,自己的心理状态是蛮有负担的。”

李英宏坦然拥抱自己的一切,俊美外表常常让人误以为是文质彬彬的乖乖男,而他却毫不吝惜将自己心里的狂野表现出来。随着年龄增长,李英宏在作品中表达的尺度也发生了进化,“太直接就低级了,会变成骚扰。它有一个微妙的点,抓在那个点,大家就会很开心,而且不会有任何色情意味。它就像一种大家平常的心灵调剂,让大家放松,得到一些小小的抚慰。希望下一次你采访我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两性专家的角色……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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