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下午,从武汉归来的医护志愿者王玉新,终于等来了她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太激动了……”
很少有人知道,她在正月里离开家人,是为了千里迢迢到武汉去。不同于各省市派出的医疗队,以个体身份驰援武汉的王玉新,既没有出发时的壮行,也没有凯旋时的礼遇。如今她正式解除隔离观察,生活好似回到原点,成为最普通的沈阳市民。
1986年出生的王玉新,曾是执业13年的感染科护士,去年离开了沈阳市第六人民医院(沈阳市传染病医院)。新冠肺炎的暴发,唤起了她心中的使命感。没办法随“大部队”前往抗疫一线,王玉新只好四处联系,最后于2月9日拿到了共青团武昌区委开具的证明,辗转进入武汉,在武昌区黄鹤楼街道的集中隔离酒店“上岗”,一直工作到该康复点圆满收官。
动身前往武汉前,由于不知道归期,王玉新已向转行之后的新公司辞职。在隔离酒店,她重拾护理工作、照顾隔离人员,萌生了做回护士的强烈愿望。遗憾的是,她已经34岁,超出了大多数医院新进人员的年龄上限。
解除隔离之后,王玉新对南都记者说,自己正打算找工作,“武汉也行,哪个城市都行。只要有合适的医院我就去。”
为进入武汉辗转郑州信阳
王玉新是在今年1月初注意到新冠肺炎的。
“我以前经常接触传染病,包括甲、乙、丙肝,猩红热,埃博拉等等,接受过专业培训。所以也算‘职业敏感’吧,一直关注这个事儿。”她告诉南都记者。起初她以为,事态并不严重,直到看见1月23日武汉“封城”的新闻报道,越来越无法安坐家中。
“我就一直在想,虽然我不在医院上班了,但是毕竟我有传染病护理工作经验,难道不该尽一份力量吗?”
此前数个月,王玉新刚从沈阳市第六人民医院辞职,受朋友之邀从事医药和医疗器械销售。新冠肺炎暴发后,六院成为辽宁省和沈阳市的新冠肺炎定点救治中心,并派出医疗队支援省外疫情严重地区,但这些救治任务,王玉新已经没办法参加了。她想去武汉抗疫一线,只能自己想办法。
几经波折,她终于联系上了武汉市共青团武昌区委,后者正面向社会招募青年医护志愿者。
从沈阳到武汉,需要跨越近1/3个中国。王玉新想了又想,疫情期间,确实有一条可行的途径:先坐飞机到河南郑州,再乘坐高铁到达河南的“南大门”信阳,最后搭车进入武汉。2月9日,她拿到了共青团武昌区委发来的《证明》,当晚做好全部准备,2月10日清早就登上了飞往郑州的航班。
由于归期未定,离家前,她向朋友兼老板正式请辞。家人都支持她的选择——至少没有反对。王玉新发现,母亲在她临走前一晚“哭了半宿”。
经过两日的奔波,2月12日凌晨,王玉新如同她计划的那样,成功进入武汉。按照共青团武昌区委的统一调度,她和另外10名志愿者直接拖着行李来到了黄鹤楼街道辖区内的“维也纳三好酒店隔离点”,并立即投入工作。
根据共青团武昌区委的公开介绍,这支由11人组成的工作团队全部由线上招募的志愿者组成,除了武汉当地人,还有的成员来自广东、河南、河北、山东、辽宁等省份,为区内罕见。隔离酒店共有88个房间,医护志愿者们入驻之后,将全面负责隔离人员的医学观察、生活照料等工作。
医护志愿者包揽百人生活起居
隔离酒店是武汉实行“分级分类防控”之后的基层功能单元,用于集中隔离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但志愿者们的工作,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安全、轻松。王玉新介绍,他们碰到的情况常常是,有一名家庭成员确诊、送入定点医院之后,家中的其他人全部进入隔离酒店观察,他们当中,出现感染者的几率较高,“基本上每天都有人确诊。”一旦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酒店中的隔离人员必须马上被转移出去,送进有床位的医院治疗。
意识到隔离酒店同样有感染风险后,王玉新和其他志愿者“劝退”了酒店原有的服务员,将更换被罩、清运垃圾等杂务一并包揽。
志愿者团队内部还有职能细分。王玉新等具有医学背景的成员组成了“医务小组”,负责所有与隔离人员直接接触的工作,另外5位均是武汉当地的热心市民,他们负责搬运物资、保持环境卫生。
入住高峰时期,这个小团队每日的当班人员需要服务130多位留观者。早中晚送餐上门,上下午各一次医学服务——逐一记录体温、询问身体变化,并对特殊成员进行针对性的护理,如对老年隔离人员测血压。根据安排,有时要进行核酸检测采样。每晚8时许,开始收全部住客的生活垃圾,最后完成消杀工作。
遇到情绪有波动的隔离人员,王玉新会主动说:“你可以加我微信,我24小时在线回复你。”真有不少人找她聊天、问问题。王玉新笑称,她被问得最多的就是“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要么就是,“你能帮我买点什么吗?”
隔离人员的求购清单五花八门,“封城”期间,志愿者们只能尽量满足。但有的确实费劲。王玉新记得,有位年轻妈妈要过婴儿的尿不湿——她的孩子只有1岁,丈夫确诊为新冠肺炎之后,她们母子、孩子的爷爷都被送进酒店。那天,她没有办法控制情绪,在房间内大喊大叫,但哪里还能买到孩子的尿不湿呢?最后,社区干部发动居民捐赠,由志愿者们连夜送到了这位妈妈手中。
还有一个夜晚令人记忆犹新,那是2月26日。一位隔离人员突然接到母亲打来的求救电话,说自己“太难受了,挺不住了”,她原本就有心血管病,此前得了新冠肺炎,刚治愈回家,她的家人全都在隔离观察期。儿子接到母亲的电话,登时就要往外冲,送母亲到医院去,志愿者们尽管理解,但不能开这个先例,只能苦劝。王玉新忽然想到:“要不你跟你妈妈视频,我问问她情况,看看她状态咋样?”这位隔离人员闻言,逐渐冷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社区方面的审核意见:“让他出去吧,但必须有一个人跟着。”于是王玉新组的组长陪他回了家,一起接老人去了医院。
事情办妥了,王玉新才顾得上看手机,这时她发现,就在自己忙着劝导的时候,远在沈阳的父亲曾经发来了几条微信语音,说他因为低血糖快晕倒了,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王玉新瞬间“后背发凉”。她的父亲一直有糖尿病,但这么严重的低血糖属于偶发状况,有时危及生命。幸运的是,这一次父亲安然度过了,可是王玉新自责得流泪:“我来这里做我想做的事,我的家人出现身体状况,我却不在身边。”
一批又一批隔离人员14天观察期满、核酸检测连续“阴性”,平安回家了,王玉新和她的伙伴们却是留到最后的人。直至3月26日,黄鹤楼街道集中隔离点正式“清零”,结束全部作业。这一天,王玉新在朋友圈激动地写下:“我们团队0重症,0死亡,全部平安回家!武汉已经苏醒了……”
接下来,轮到志愿者开启“隔离模式”。武汉的疫情逐渐可控,能买到的物资也多了起来,这些事实上的密接者不愿麻烦他人,干脆自己买锅做饭。4月8日,武汉“解封”当天,他们刚好隔离期满,陆续回到了天南海北。
援汉之后决心重回护理行业
离家整整60天,4月11日中午,王玉新终于从武汉踏上归程。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武汉。因为生怕增添感染风险,临走之前,她都没敢逛一逛这个“自己拼过命的地方”,也没有去超市或者街边的小铺选购一点特产。不过,她很有“口福”。结束志愿工作之后,有一天她在朋友圈有感而发“想吃小龙虾”,结果好多人给她点了小龙虾外卖,有些人她都不知道是谁;回沈阳当天,三位武汉志愿者开车送她去机场,路上特意打包了当地有名的几样小吃,让她在车内体验了一次“过早”。
更多的惊喜在路上。由于原定的航班取消,临行前一晚她改签到了另一家航司,正好是弟弟供职的单位。航班即将降落时,机长开了广播说:“得知航班上有位支援湖北的白衣天使,我倍感激动,也无比敬佩。在此,我谨代表全体机组成员向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您辛苦了……”从停机坪踏进航站楼时,负责记录离汉乘客信息的警察问到王玉新,“去武汉做了什么”,得知她是以个体身份去做医护志愿者,突然从工位上站起来,敬了个礼:“你是英雄!”把王玉新吓了一跳,但又很感动。
待她取来托运行李,走到出口时,一群好友早已“严阵以待”——他们制作了长达15米的红色横幅,上面用白字印着“欢迎王小护自愿支援武汉归来,为英雄点赞!”出了机场,王玉新自驾车,他们也各自开车,一路“护送”她回家。朋友们这样告诉她:“当时你静悄悄地走了,不能再让你静悄悄地回来。”王玉新不太习惯被众人关注,这一次她却突然感到:“我真的不孤单。”
在武汉的60天,不少人问过她,图什么?“万一运气不好中标了,你说怎么办?”王玉新想,其实那些都不重要,自己做了想做的事情,非常满足和享受。
回忆起当护士那些年,最开心如今她回来在沈阳测出了核酸“阴性”,就意味着可以解除居家隔离。她告诉南都记者,打算先去“吃两天、玩两天”,然后投入地找工作,“武汉也行,哪个城市都行。只要有合适的医院我就去。”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摄影:南都特派武汉记者 钟锐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