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戴权在社区工作。
戴权父母合影。受访者供图
2月19日以来,家住四川宜宾珙县的大四男生戴权,每天都守在珙泉镇南城社区防疫宣传值勤点。除了给出入人员测量体温、登记信息外,其余时间他都默默看着手机上自己与母亲的合照。
他胳膊上戴着的那个“党员志愿者先锋队”红袖标,正是母亲的遗物。2月12日晚,戴权的母亲、51岁的社区志愿者曾玉萍突发心肌梗塞去世。7天后,戴权戴上母亲的袖标,回到了志愿者岗位。
南城社区党总支书记刁萍是戴权一家的老街坊,看着他长大。据她介绍,戴权的母亲生前是环卫工人,父亲四处打零工,一家是社区里的贫困户。但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他们全家都积极参与社区志愿工作。
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生于1996年的戴权从高三起就成为社区志愿者。2016年,他考入成都信息工程大学光电工程学院,目前正在准备调剂就读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
3月19日,戴权向南都记者回忆了母亲生前对自己的教诲以及相处的点滴故事。
谈“接棒”:
与其在家睹物思人,不如替她完成工作
南都:听说你们全家都参与了社区志愿服务,具体都做些什么?
戴权:1月26日开始,我妈妈就去社区帮忙了。她的工作内容包括入户排查,发放防疫宣传资料,说服居民居家隔离,协助小区设卡和消毒等等。不只是这次疫情,每次寒暑假放假回家,我都会到社区帮忙。之前也会帮忙录入资料、统计数据,布置会议。这次疫情发生后,我有机会参与到了更多的社区一线工作,去道路卡点值守、测量居民体温、登记外来人员信息、指导老年人申领健康码。我爸爸文化程度不高,但他也随叫随到。只要社区这边打个电话,他就马上过来搬运防疫物资。
南都:母亲是在工作中倒下的吗?她之前身体怎么样?
戴权:2月12日,家里来了许多人,我爸妈和我二爹在爷爷家一起唠家常。妈妈心情不错,吃了两碗饭,还劝40多岁的二爹回到宜宾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就坐在一边玩手机。突然之间,她开始抽搐,脸色发青,喊她也没有回应。我赶紧拨打120,救护车送到县城医院输氧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们妈妈不行了。我真的很难接受,她今年才51岁。去年我带她去过两次医院,4月的时候,她告诉我心脏有点不舒服,第二次再带她去复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南都:母亲生前有什么愿望吗?
戴权:就是一个普通妈妈的朴素愿望,希望我能够考上公务员,过上稳定的生活。去年我决定跨考心理学的研究生,她也很支持我继续读书。生活上的话,她曾希望我能尽快带个女朋友回家,等我毕业工作几年以后,来帮我带孩子。
南都:母亲去世后,为什么你只休息了7天,就返回社区志愿者岗位?
戴权:妈妈上面的这些愿望,我暂时还做不到,就先接替她的工作,去做些社区的志愿工作吧。社区里的阿姨年纪都比较大了,不太熟悉电脑操作,台账制作比较琐碎,又需要耐心。我之前就负责这一块的工作,就赶回来了。每天呆在家里也是睹物思人,还不如回来工作。
谈影响:
母亲朴素乐观,总告诫我记得别人的帮助
南都: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父母平时做什么工作?
戴权:我们家是社区里的贫困户。爸爸之前在工厂工作,下岗后就四处开摩托车打零工。妈妈的工作相对稳定一些,是镇上的环卫工人,这份工作已经做了20多年,一个月工资大概是1000元左右。打扫卫生的时候有包干区,我妈妈总是会在完成自己的部分之后,帮忙别人多打扫一些。妈妈每个月都需要上白班和夜班。轮到白班的时候,她早上5点就要起床,一直工作到下午1点多结束。夜班一般是从下午1点多开始,下午6点多结束。下班了,她会去帮忙打扫社区的会议室,给工作人员做点家常菜。现在妈妈离开了,社区里帮助我爸爸在天然气公司找了一个相对稳定些的工作,负责半个镇的天然气报表抄送,更换一些零部件。
南都:母亲对你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准则有什么影响吗?
戴权:她是一个很朴素的劳动妇女,小学都没有毕业。她留给我的一些观念都是非常质朴的。她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告诫我要记得每一个帮助过我们家的人,我能够一步步升学、爸爸妈妈的许多工作机会,都是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
另外她经常提醒我,要尊重社会上的每一个弱者,不能欺负弱者,要善待每一个比我们更弱小的人。她还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我其实是复读过一年的,2015年我的高考成绩只能上一个专科,在家里经济非常拮据的情况下,她还省钱送我去宜宾市一中复读,总在电话里鼓励我不要有心理负担,“只要涨1分,妈妈这钱就没有白花”。2016年,我多考了107分,最后考上了成都信息工程大学。去年宜宾“6·17”地震的时候,我们家的公租房成了C级危房,一面墙都倒了。我当时还在学校里备战研究生考试,根本没听她在电话里提起。等到7月下旬回家的时候,才看到他们就用一块布挡在倒塌处。受灾以后,她还在安置点帮忙做饭,我爸爸帮忙搬运一些物资。受到他们俩的影响,我也帮助社区整理了10天的台账。
南都:母亲猝然离世,你和父亲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戴权:爸爸以前是滴酒不沾的,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喝点酒,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喝。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原先一个鼓鼓的将军肚,现在小了两圈,他不肯上秤,但我估计至少瘦了5斤。他在生活上特别依赖妈妈,就连家里的银行卡存折密码都不清楚,本来这些都由妈妈负责保管。这几天,我自己虽然坐在社区里做台账,可是脑子里老是出现我妈妈生前的一些片段。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妈妈还在,她会给社区里的人做好吃的辣子鸡。出去读大学以后,回家的次数变少了,每次回家和离家,妈妈都会给我做辣子鸡。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谈未来:
努力跨考心理学研究生,劝父亲好好活待享福
南都:母亲去世后,你会怎么宽慰爸爸?
戴权:他会在家和我提起妈妈,痛惜她辛辛苦苦一辈子,还没享福就走了。我就劝他好好过、好好活,连带妈妈没有享受到的那份福气,以后都要让他好好享受。
南都:每天去做志愿者,会影响你的论文写作吗?
戴权:我的专业是应用物理学,论文需要实验室结论,现在疫情当前也没法回学校做实验。我这几天在家时就看些中文和英文文献,架构论文结构和思路。
南都:为什么会选择跨考心理学研究生?是受到谁的影响?
戴权:这个念头始于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放假在家等成绩,妈妈就让我先去社区里给一些留守儿童上课。在接触这些孩子的时候,我发现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心理问题,有的特别内向,需要接触很长时间才能正常沟通。在这一个多月的辅导工作中,我发现自己对研究心理很感兴趣,也会找一些书来学习。后来上了大学,跟随学校的志愿团队去山东吕梁的一个村子做支教工作,更加坚定了我研究生阶段转心理学方向的决心。
南都:你的考研成绩出来了吗?未来有什么计划?
戴权:现在计划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考研初试成绩已经出来,和报考院校有一定差距,我准备看情况调剂。如果调剂不成功,12月再去试一次。另一方面,我也会准备四川省的省考,这也是妈妈生前的愿望。
采写:南都记者 诸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