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在石首市人民医院产科陪护。
李明夫妇到石首之后拍摄的油菜花。受访者供图
“我真想不到，我的小孩会在这里出生。”在湖北荆州石首市人民医院，王欣这样感慨。
1月21日，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的王欣和丈夫李明从工作地武汉出发，一路南下准备去荆州石首的同事家玩几天后，就继续上路回李明的老家贵州生孩子。不料，石首“封城”至今，外地人王欣在石首生了孩子，坐了月子，他们还在等待着可以回贵州老家的那一天。
落脚
如果没有这场疫情，29岁的王欣和33岁的丈夫李明早在正月就已回到李明的老家贵州六盘水待产，预产期在2月25日，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贵州老家，孩子的爷爷奶奶早早预备好了孩子的各种衣物。
1月21日，在武汉工作的李明夫妇自驾从武汉出发南下，一路同行的还有李明的同事陈方夫妇。两家人关系很好，在武汉时还住在同一个小区。
荆州石首，只是中途的一站落脚地。陈方夫妇的老家位于荆州石首市团山寺镇。驾车从武汉前往六盘水有1000多公里，石首是必经之地。考虑到王欣肚子大了，长时间坐车不方便，乡村空气清新，土鸡、土鸡蛋等营养品也利于孕妇补身体，李明夫妇便打算在陈方家玩几天休整下，正月初三再继续南下回贵州。
团山寺镇地理位置特殊，周边自东而西分别与湖南省华容县梅田湖乡、南县牧鹿湖乡、安乡县三岔河镇和官垱镇交界，是湖北荆州、湖南岳阳、益阳、常德两省四县市的结合部，素有“一脚两省、鸡鸣四县”之称。原本，李明夫妇还打算去当地的省际边界转一转。
后来，他们哪儿也没有去。“太急了，我们就一直在同事家里没有出过门。”王欣回忆，1月21日晚上到达石首后，22日他们在当地缓了一天，随后湖北各地便相继“封城”——1月23日10时起，武汉“封城”；1月24日，农历除夕，荆州也宣布“封城”。
回想起刚从武汉离开那天，王欣说，当时几乎不知道有疫情发生，“没有感觉，也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李明则说，那时不太重视，要是重视，他们早就回了贵州，不会在湖北停留。
没有人能提前预知。石首“封城”之后，王欣有些忐忑，当时的她，已有8个多月的身孕。“着急啊，快生小孩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心里不踏实，在同事家住，觉得肯定会麻烦到他们。”3月9日，王欣告诉南都记者，当时她一心等着当地“解封”的通知。“希望可以赶紧回贵州，但谁想到会封到现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以出行的通知没等来，肚子里的胎儿开始不听话了。2月4日，王欣在团山寺镇的医院做检查，显示胎心监护有点低，当地医生建议，转到石首市人民医院住院观察。彼时，石首市各村组之间已实行封闭式管理。李明那辆从武汉开来的“鄂A”牌照的汽车一直停放在同事陈方家，当时也无法开动。于是他们拨打了120，王欣随后被转到石首市人民医院。
被120接上之后，第一次当妈妈的王欣既紧张又害怕，“我拉着我老公的手，一直都没放开过。”
懵圈
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由于血压、血糖偏高，加上胎心不太好，2月12日，王欣做了剖腹产，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还在手术台上时，王欣依稀记得，医生告诉过她，是个男宝宝，是几点几分出生的、多重。麻药药效未过，加上自身紧张，王欣形容，刚生产完“在半梦半醒间，整个人都是晕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王欣才正式看一看孩子。她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时还不能下床，身上还疼着，老公在一旁忙着各种照顾，她偶尔瞅孩子一眼，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把孩子生了，“太意外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石首。
如今回想起生孩子前后那段时间，李明说，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因原计划是回贵州老家生产，李明夫妇来石首时，只带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好在，住院第一天，同事陈方家里帮这对新手爸妈买了奶粉、奶瓶、小孩的衣服、尿片等送来。
第一次当爸爸的李明起初有太多手忙脚乱。孩子出生第一天还在正月里，只有两件贴身小衣物，没有小袄子，幸好医院旁边有一家母婴店还没关门，李明临时去买来；产妇做完剖腹产手术后推出手术室时还不能下床，要有家属去接应，李明不懂，医生把王欣送出来时还好遇上一个好心的产妇家属帮忙，和李明一起把王欣从移动床转到固定床上去。
“没想那么多，啥也不知道，啥都是懵的。”李明向南都记者回忆，孩子刚出生那几天，既要顾孩子，又要管大人，他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脑海中，他只记得医生反复叮嘱的那几件事：老婆剖腹产以后，4个小时可以喝适量的水，6个小时可以正常喝水；老婆白天要输液，李明得随时盯着喊医生来换水；老婆好几天不能下地，医生说要有个适应过程，李明就每天不停地给她揉腿，帮她找回知觉，身上也要擦洗。
刚出生的孩子也离不开照料。护士教了之后，李明才慢慢学会怎么喂奶，怎么换尿片：每隔3个小时，得给孩子喂一次奶；24小时内要大便，时常观察孩子的状态是否正常。
那时李明根本不敢睡觉，有时候实在困了，就眯个一小时。现在回想起来，李明说，也不觉得累，就觉得懵，“我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医生叮嘱什么就去做什么。幸好有医生护士们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没办法。”
开销
疫情时期的妇产科和往日有些不同。医院里的每个人每天早晚都要量体温，妇产科也不例外。去食堂买饭时，去一次量一次，李明从起初的嫌麻烦，到后来慢慢习惯。有一次，李明的体温有些偏高，还去做了CT检查，所幸无事。
“医生说现在特殊时期，医院人流量大，有交叉感染风险，建议我们转到外面去，有一块单独的地方对产妇和孩子都比较好。”李明介绍，2月22日，住院10多天后，在团山寺镇政府的帮助下，他们出院搬到团山寺镇上的一间宾馆住下。
王欣向南都记者回忆，在医院时，其他产妇几乎都是本地人，一个产妇好几个人照顾，常常能喝到家里送去的营养品、炖汤。而他们家只有她老公一个人，实在搞不过来。
李明分身乏术，只能从医院食堂打饭回来，几个炒菜，一点汤面，一点菜汤。“刚生完孩子的人只吃那些肯定是不行的，没办法，也没地方做其他的，整个人身子都比较软。”王欣告诉南都记者，幸亏李明之前在超市买了一些鸡蛋和一罐奶粉，靠着这两样东西“稍微缓了一下。”
在团山寺镇的宾馆里，王欣开始坐月子。陈方夫妇担心王欣的营养跟不上，于是请母亲杀了只老母鸡，炖好了鸡汤，因为疫情封锁，他们委托政府工作人员送了过来。
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帮他们进了当地生活物资团购群，李明平时买一些排骨、鸡自己炖着吃，陈方夫妇有时托人带些青菜给他们，镇上工作人员也抽时间给他们送点鸡汤、红糖等物资补身体，经常问候这家人的情况。“现在每天早上我都煮个小米粥，中午有时候炖老母鸡汤，有时候炖排骨汤。”李明告诉南都记者。
现在王欣可以下地走动了，照顾照顾孩子，帮李明分担一些。“我们俩都是新手，一开始看着宝宝哭，还出了湿疹，不知道怎么搞，挺焦虑的，但是做了这么多天已经好多了。”王欣告诉南都记者，经历了这么多，她觉得只要人平安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让王欣夫妇担忧的是，不知道还要住多久，开销一天天增加。李明算了一笔账，住院时，由于孩子的黄疸有些高，加上大人的费用一起，花了1.5万。出院后，住宿费、伙食费、各种零零碎碎，每天开销两三百，已经住了半个多月。“时间长了，有点待不住。”李明想，如果再住下去，估计有个两三万也不够。
另一笔不得不付的开销是，虽没回武汉，那边的房租照付，每个季度7000元左右。“相当于我两头都要交房租，久了根本承担不起。”南都记者从团山寺镇相关负责人处获悉，当地正在想办法，等解封之后就把李明夫妇送回贵州。
李明夫妇能做的只有等待，他希望生活能早日恢复正常。他计划，回到贵州家里后，父母帮他照顾老婆孩子，他也可以回武汉工作，他想多赚点钱，给孩子的成长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将来孩子长大了，李明想和他讲讲出生时的故事，“要他来感谢石首，不是大家的关心和照顾，我们一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李明、王欣、陈方为化名）
采写：南都记者 詹晨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