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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武汉的那次发热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3月26日        版次:EA07    作者:司英涛

  人间

文    司英涛    教师

大年初三。

楼下住户的猫,这几天叫个不停。

它应该是饿坏了。

可是,主人为什么不喂它呢?

主人在哪儿呢?

怎么还不回来呢?

我们业主群里很快得出一致答案——它很可能是武汉人的猫。业主回了武汉,或许以为三五天就能回来。备好的猫粮吃完了,这只猫,孤立无援。

我们躲在家里,比这只猫好一些,至少有吃有喝。

晚上的时候,楼下业主回应:是的,我们一家都在武汉。

这几天,小区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了。严查春节后返程的住户信息,登记,量体温,或者居家隔离观察。

是的,新型冠状病毒来势汹汹,让我们处处小心,躲在家里为社会做贡献。

窝在沙发上,我想起SARS病毒肆虐时,我在武汉时的一次发热经历。

那年江城的春天,梅雨连绵,到处都湿漉漉的。我在华中师大读大一。但因为我刚从物理系转去中文系,我还住在物理系的宿舍楼里。SARS病毒疫情让校园的气氛很紧张,虽然没有停课,但消毒、量体温、严防外来人员、预防病毒知识宣传……和今天一样。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去文学院那边上课,回物理系宿舍休息。

5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刚睡下,觉得不舒服,浑身发烫。下铺的郑华摸了摸我额头,“哇”一声惊得跳了起来:“你快去校医院。”

我定了定神。我没接触过外面的人啊,应该只是普通感冒发热吧?我下了床,说,没事,我自己去校医院,拿点药就回来。

宿舍长没说话,径直出去打电话了。

我知道,他这是要“上报”我了。

校医院不远,在校大门东侧。刚进医院,就看到“发热门诊”。我说,我发热了。

护士看看我,询问了我的一些症状,以及这几天的活动情况,说,应该没事。

让我量体温,是有些高了。但,还是把我安排进了单独病房,告诫我说,明天早上看情况才能离开。

现在还记得,病房挺舒适的,我服了药,躺下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还有惊喜——一个漂亮的护士,给我送来了早餐。我问,多少钱?她笑笑说,不用,你吃吧。吃完量体温。

量了体温,一切正常。护士说,你回去吧。

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我回去上课,这事都算不上全国抗击SARS病毒的一朵小浪花。

等我回到宿舍门口,听到宿舍里有人在大声说话,但宿舍门却加了一把大铁锁。

我心里一惊——发生什么了?难道有什么重大案件?

隔壁宿舍的学习委员一看我回来了,询问我的状况,我说是医院让我回来的,肯定没事了。

他瞧瞧我,打开了那把大锁。门开了,宿舍里的几个舍友对我瞪着眼,气呼呼地说“我们被隔离了你知道吗?被锁了一晚上了。”

哦!

原来如此。我还真忘了这茬。那时候我们还都没有手机,不能及时互相联系。

我心里五味杂陈。这群舍友,谈什么感情?不说同情你生病,还只会抱怨你给他带来了不便。

他们拿起书本,赶着去物理系上课去了。郑华走在最后,回身告诉我,昨晚物理系辅导员打来电话询问了,你中文系的辅导员也打来电话了,把人家吓得够呛。你给他们回个电话吧。

我跟两边的辅导员回了电话,报了平安。

我拿起书本,去文学院上课,闷闷不乐过了一天。

晚上回到宿舍,一开门,一群家伙都在。宿舍长讪讪地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颗棒棒糖,说,明天打篮球啊,别忘了。

其他几个人,递给我一包热干面、一包辣条,恭喜我“康复出院”。

郑华说:“我们是吓坏了,你别介意。谁让我们只想着去学习呢?”他说得没错,他们几个都爱学习,郑华后来保送去了美国读博士,又去意大利做了博士后,现在是陕西师大物理系的副教授了。

我笑笑说,咱们还是兄弟,明天一起打球。

郑华说,你得想办法搬去文学院宿舍住。不是撵你走,只是惊动两边的辅导员,你这身子骨也忒娇贵了。

后来,我们四散天涯,还经常联系。

如今,我离开武汉十多年了,武汉又成为舆论的暴风眼。我很想为武汉做点什么。

我从沙发上起来,找了家里的猫粮、零食,拍照发给楼下的业主,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投食到你家阳台,希望你家猫咪喜欢吃。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们在武汉保重身体,不要发热。你们和猫咪都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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