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的关山月
重点作品赏析 (解读专家:广州艺术博物院副研究馆员陈志云)
《穿针》1954年作，39×31.8cm，纸本设色 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藏
《你瞧!又添了一个桥墩》1955年作，97×168cm，纸本设色 广东关山月艺术基金会藏
《一封家书》1953年作，95×57cm，纸本设色 岭南画派纪念馆藏
1949年，关山月等在毛泽东巨型画像前合影。
由广州艺术博物院、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联袂主办的“与人民同行——纪念关山月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展”，线上展览时间为2022年7月1日起，线下展览2022年7月30日至9月30日在广州艺术博物院一楼关山月艺术馆展出。
此次展览集结了广州艺术博物院、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广东省关山月艺术基金会、岭南画派纪念馆四家机构收藏的关山月作品，又配合画作展示相关历史文献，共计展出近百件展品。本次展览由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主创，此前已荣获文化和旅游部2020—2021年度全国美术馆优秀展览提名项目。
通过作品与文献展现关山月在历史转折时期的思考与选择
关山月(1912—2000)，广东阳江人，是我国当代杰出的国画家，岭南画派卓有成就的主要代表人物。1935年进入春睡画院跟随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高剑父学画，在艺术思想及艺术实践上深受高氏影响，由高剑父为其改名为关山月。解放后，关山月历任广州华南人民文学艺术学院、中南美术专科学校、广州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美协广东分会主席，广州美术学院副院长，广东画院院长等。
据策展人之一、广州艺博院副研究馆员陈志云介绍，今年是关山月诞辰110周年，又恰逢党的二十大将在北京召开，广州艺术博物院与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共同策划此次纪念展。本次展览最大的亮点是以20世纪40至50年代的关山月作品和相关历史文献为切入点，展现了关山月在历史转折时期的思考与选择，向人们呈现了一位追求进步的美术家受中国共产党感召，在思想上拥护党的领导，在行动上践行党的文艺方针，最终成为“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的文艺工作者的心路历程。她透露，“广州艺博院在原展览内容的基础上，又增加了院藏的关山月作品，使此次纪念展内容更加丰富和全面。”
以《我与国画》为线索策展，展览分为三部分
陈志云介绍，本次展览以关山月于1983年撰写的《我与国画》为线索，引领观众进入关山月的艺术和心灵世界。策展团队通过三个篇章，以丰富的作品和文献，直观形象地讲述关山月在历史转折时期的思想变化。
第一章是图绘人间。关山月在自述中谈到了抗战胜利后，“昔日饱受日寇蹂躏的城市，接收到国民党手里同样一塌糊涂，人民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是一个画家，对于现实的悲惨和幻想的破灭，不能漫不经心，漠不关心。”于是，关山月参加了“反饥饿、发内战、反迫害”民主运动，并用画笔图绘所见所闻表达对苦难民众深深的同情。在香港时期，他为平民画速写，并根据进步文学《虾球传》创作连环画，向第一次文代会美展提交作品；为庆祝广州解放，与人间画会同仁一起创作巨型毛泽东像，这都反映了关山月对人民的认同和对新中国的向往。重点作品包括《被压榨下的饥民》《四八年写生之二》《香港写生·缝衣》《香港写生之十》《青海塔尔寺庙会之一》。
第二章是山河新貌。关山月在自述中谈道:“像我这样在旧社会泡大的知识分子，单是从来不参加体力劳动这一点，已经弄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在土改运动中我就深有体会，到生活斗争中去有极大的收获，和工农劳苦大众接触越多，共同语言也越多，才会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之所急，才有可能反映他们的生活、思想和感情。”于是，关山月身体力行，认真完成革命历史画《解放海南》的任务，创作了长征题材的系列画作；教学之余，又与学生一齐上山下乡，深入生活，如赴闸坡渔港写生，以画笔录下人民群众辛勤劳动的场面；又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描绘建设中的汉水铁桥和武汉长江大桥，见证新中国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经过思想改造，关山月的山水画呈现出显著的变化——壮阔的意境中，始终饱含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的色彩，这也成了他日后的主体艺术风格的基调。重点作品包括《进攻海南岛》《长征路上》《闸坡渔港》(艺博院藏)《农村的早晨》《汉水铁桥》。
第三章是人民的形象。关山月在自述中谈道:“毛泽东同志勉励革命的文艺家要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为此，我放下了画笔达三年之久，甚至暂时和艺术绝了缘，希望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土改斗争，以期认真改造自己的旧世界观，包括旧艺术观。我认识到，投身到火热的斗争中而不这样做，将与人民群众格格不入，将难解决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为人民服务这个带根本性的方向问题。”关山月响应号召，为人民画像，表现新中国的新人、新事。关山月在这段时间参加土改、深入生活，加入了时代的洪流并完成了自我改造。他为渔民、农妇、水产工人、妇女干部、海军战士等工农兵画像，这些人物画反映了时代的审美，体现了关山月对于党的文艺政策的深刻领悟与发自内心的认同。重点作品包括《一封家书》《妇女委员》《穿针》《缝衣》。
陈志云副研究馆员表示，希望观众能通过展览了解到一位艺术家如何心怀悲悯，进而接受中国共产党的理念，逐渐明白人民在历史中的位置，选择“与人民同行”，努力“为人民服务”，最后成为一名优秀的社会主义文艺工作者。
将围绕《虾球传》等展开研学和连环画体验创作活动
另据广州艺术博物院公教部主任邹杰杰透露，为了带领观众们感受关山月作品中的时代气息，本次展览围绕“艺启学”“讲艺坛”“游于艺”三大教育品牌项目，开展系列活动。一是“艺启学”，重点在于“学”。本次展览，将开展青少年创意连环画创作夏令营，围绕关山月连环画《虾球传》，展开研学和连环画体验创作活动。二是“讲艺坛”，重点在于“讲”。展览期间，我们将推出关山月艺术专题讲座，以关山月先生1949年前后创作的作品为基础，以关山月1949年前后的艺术创作观念与政治思想的变化为线索。三是“游于艺”，重点在于“游”。本次展览，将由关山月美术馆副研究馆员丁澜翔主讲，他将分享展览的策展理念，作品的故事和情境，并结合文献力图将艺术家个人创作置于更加广阔的艺术、社会与文化史的维度中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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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1954年作，39×31.8cm，纸本设色 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藏
关山月不仅擅长山水画、花鸟画，对于人物画也很有建树。这幅关山月笔下的工笔人物写生示范画《穿针》，画中的主人公正是关山月当时还不到10岁的女儿关怡。1954年，在中南美专中国画专业里，关山月主要负责人物科教学。一次上课时，由于原定模特临时缺勤，他便把女儿关怡从家中喊来，顶替课堂模特。为了使学生不依赖铅笔、橡皮打草稿，直接用毛笔来描画，他首先带头示范，大约花了3小时在课堂上完成了该作品。
在这幅作品上，我们看不到古代画家那种程式化人物画样式，其造型在立足于中国传统绘画的基础上，恰到好处地融汇了西方绘画对人物结构和特征的理解，构图也打破传统中国肖像画的形式，以类似西画的半身侧面像呈现。此外，关山月以地道的中国传统笔墨、严谨的线条和适度的渲染，表现出少女柔润的肌肤，尤其着意刻画专注的眼神，和正在穿针的双手，生动、艺术地塑造了自己女儿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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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又添了一个桥墩》1955年作，97×168cm，纸本设色 广东关山月艺术基金会藏
1955年9月，新中国第一座跨长江大桥——武汉长江大桥正式动工。当时在武汉任教的关山月一直关注着大桥的建设，他将大桥未建前的景致也记录下来(《武汉长江大桥兴建前》(1954年)。与此同时，关山月还画了《你瞧!又添了一个桥墩》(1955年)。在这幅作品中，关老别出心裁地将大桥施工场景作为远景，而近景则细致地描绘了一艘木筏，木筏上老人面带微笑，用手指着刚建好的桥墩，身边站立着一名戴着红领巾的少年，少年手持画板和铅笔，眼神坚定。可见，大桥兴建牵动着老百姓的心，人人都关心国家建设，对国家的未来充满信心。与其他画家注重刻画施工场面不同，关山月的处理更注重观察人民的反应和表现人民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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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家书》1953年作，95×57cm，纸本设色 岭南画派纪念馆藏
此作描绘的是一位妇女聚精会神读信的瞬间。关山月将创作意图隐藏在画的细节之中。画中妇女胸前佩戴的是“中苏友好协会会员证章”。该会是当时最大的全国性群众组织，在抗美援朝中做了大量的工作。婴儿背带绣有“和平”字样，表达了妇女内心的愿望。所读之信，就是一封从朝鲜战场寄回来的家书，写满了志愿军战士对国内亲人的思念。画家以工写结合的手法，表现了一个温暖感人的画面，紧紧扣住了时政热点，以含蓄的手法表现了中国人民守护国土，维护世界和平的决心。
策展人说
关山月美术馆副研究馆员丁澜翔:这一次是关山月的“自我策展”
南都:关山月的创作生涯很长，这次为什么会选择1949年前后作为策展重点?
丁澜翔:首先，关山月的这段时期容易为大众所忽略，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段时间没有出现很多代表作或所谓力作，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是因为去年的时间节点正好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今年是香港回归25周年，如此一来，选择观察关山月在1949年前后这一历史转折时期的创作就显得特别有意义。随着研究不断地深入，相关材料不断浮现出来，我们更加确信这段时期的内容特别丰富，而且对于关山月整个艺术生涯而言也特别有意义、特别重要。
南都:这一时期的作品呈现出哪些特点?
丁澜翔:我们首先注意到关山月在香港画的那批画。避难到香港后，因为谋生，他的画很多都是寄给报社发表的。这批画中，首先内容主要是对香港民生的关注、对民众的关注，其次为了在报刊上发表，他的用色和用笔都会稍重，有点接近版画的感觉，可能也是受到当时人间画会一些版画家的影响，所以他这段时期的速写就特别的明显。新中国成立后，他的作品的线条就偏柔和一点。至于大多数是人物画，是因为他在中南美专主要从事人物画科的教学工作。
南都:是什么契机让你想到以关山月的《我与国画》作为策展线索的?
丁澜翔:展览主要想讲述的就是一位艺术家，他在历史转折的时期是怎么选择与人民同行的，而这一类策展，一定要贴近艺术家自己的思考和想法，我们不可能按照现代人的观点去观察和论述关山月。
其实我们已经准备好很多策展文案，当展览大纲的写作进行到尾声时，我们重读了关山月先生发表于1984年第1期《文艺研究》的《我与国画》。我们发现这一经典的艺术家自述不仅包含了展览所叙述的章节内容，还补充了展览所缺乏的真切情感。于是，我们团队果断抛弃了之前的策展方案，决定以关山月的文章为展览大纲的基本构架，引领叙事、唤起共鸣。实际上，关山月成为了这个展览的真正策展人，而我们策展团队，则是在他发表完《我与国画》的38年后帮助他将“策展理念”用多种媒介的方式呈现出来。“与人民同行”对我们来说是最弱的“弱策展”，是关山月的“自我策展”。
南都:展览分为三个篇章，也是根据他的文章内容划分的吗?
丁澜翔:这个展览在关山月美术馆展出的时候是分五个篇章的:《图绘人间》《时代检阅》《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人民的形象》《新开发的公路》，今年在广州艺博院展出时调整为三个篇章，其实主要还是按照时间和历史的序列，根据他创作风格的转变来进行划分的。
南都:请简单介绍一下展览的亮点?
丁澜翔:首先，展览丰富了我们对关山月的认识。1949年前后这段时间，对关山月以后的艺术思想和创作方法都起到了奠基的作用。本展除了欣赏作品，还能了解很多与画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历史背景。这不像我们之前看关山月其他的花鸟画、山水画，我们可能都不需要去了解这些画到底是哪年画的，但是这个展览的作品却都有着非常强烈的时代特色。因此，它不仅仅是一个画展，我们还可以通过画展来了解当时的时代，比如1948年的广州、1949年的香港，包括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都能从关山月的画中得到很多信息。
其次就是策展思路是艺术家“自我策展”，这是在策展上新的尝试，弱化策展人的构建作用，而把艺术家的历史推上前台，让观众去理解、去贴近他的想法。
南都:在很多人眼中，关山月是山水画和花鸟画的大师，然而这次的展品却展出了很多他的人物画，为什么呢?
丁澜翔:其实关山月在1954年之前，他主要还是以人物画为主，包括他当时画的抗战画，他去西北写生，包括去南洋，都是画人物画。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在中南美专也是教人物画的。他后来尤其是画了《新开发的公路》和《江山如此多娇》之后，重心就转入了山水画。这是他的艺术分期的问题。公众后来对关山月的山水画以及梅花代表作就有更多的期待和认识，可能就把关山月归类为山水画家，或者是一位花鸟画家，但是从学者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是偏见，或者说比较片面的认识。
南都:今年是香港回归25周年，关山月早期在香港的艺术活动对他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丁澜翔:关山月1949年去香港原因很简单，他当时在广州参加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然后收到一封恐吓信——信上画着一支手枪和几颗子弹，他看势头不对，就出走香港。他投奔了由中共香港文委领导的人间画会。人间画会给他安排的住宿，是跟王琦住的里外屋。当时人间画会的活动已经转入低潮，很多画家开始准备迎接新中国，准备进入内地工作和创作。关山月在香港最大的转变，一是他吸收了人间画会进步的艺术思想；一是他在香港第一次读到了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从他自述中得知，他觉得今后的艺术实践有了明确的目标，“顿时如鱼得水，如鸟归林”，他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创作重新拉回到与人民同行的大道上。
更重要的是，他在香港《大公报》发表了两篇评论，《画友们，醒来吧!》和《中国画如何为人民服务》，我深入研究了这两篇文章的内容，发现他很多的思想就是直接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文中来的。关山月写的评论很少，这样连发两篇很难得。与此同时，他的创作观念也发生转变，他努力描绘人民大众，在报纸上发表一些香港平民的生活速写或不满现实的漫画，用连环画的“民族形式”创作革命题材，如黄谷柳的《虾球传》；北平解放，他响应时代的检阅，提交了5幅作品参加“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艺术展览会。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广州解放之际，人间画会集体绘制巨幅毛泽东画像送到广州以表庆祝，关山月不但参与了绘制工作，还于1949年11月1日与王琦、阳太阳等人乘第一班港九列车护送画像回广州，向世界昭示“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专题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周佩文 实习生 饶泳欣 通讯员 李偲毓
作品图片由广州艺术博物院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