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七个世纪的非法携运》，(挪)西蒙·哈维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2年2月版，59.00元。
□林颐
全球化是合力的结果，在塑造全球化的各种因素里，走私是容易被忽视的一种力量。新航路掀起了全球范围的贸易流动。欧洲的皇室贵族、中产阶级、劳动阶层的成员，在史无前例的消费热潮中实现他们对异国商品的梦想。移植奇花异草，添置装饰奇特的梳妆台、镜子和椅子，饮用来自亚洲和美洲的茶、咖啡和巧克力……欧洲消费的崛起取决于新产品、市场革新、时尚的风行和全球贸易的急剧扩张。这是一块利益丰厚的“大饼”，而这块“大饼”的很大一部分，是隐藏的、水面之下的、悄悄发生的，它是世界贸易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部分。
这部分，就是我们要讨论的“走私”，《走私:七个世纪的非法携运》一书的立足点。作者西蒙·哈维(Simon Harvey)，挪威科技大学特隆赫姆美术学院(Trondheim Academy of Fine Art)的教授，艺术与公共空间课程的协调组织者。研究兴趣包括:艺术实践中的绘图、反传统制图、另类旅游、走私与视觉文化、节奏与当代艺术、艺术与公共空间。所以，该书带有一些另类色彩，还有很多文艺的素材和看法。
作者认为，走私经常是叛逆性的(甚至有时成为革命的工具)，关于走私的故事弥漫着浪漫的气息。作者不遗余力地用许多历史故事或文学小说证明他的观点。这些琳琅满目的材料是该书的一大看点。作者都讲了些什么呢?
纳撒尼尔·霍桑的《红字》第一章对海关官员形象的描述；伊丽莎白一世时代，德雷克的海上劫掠行为；17世纪“中国船长”李旦的故事，李旦的义子就是郑芝龙(郑成功的父亲)；19世纪法国大革命之前流行的地下出版物和活跃在边境的出版商人和图书商人；亚历山德罗·巴里科的小说《丝绸》，描写一位法国商人前往日本试图偷走蚕卵而与一位神秘的东瀛女子相恋的故事；加西亚·马尔克斯根据“一位海难水手的故事”的新闻报道创作了小说，那艘淹没的船艇由于装载了太多的走私物品而沉没；诗人兰波在地中海的走私生意……
这些故事包含着什么呢?第一，走私背后经常有影响很大的势力。比如，德雷克解决了英国王室的财务危机，受封骑士称号，成为女王宠臣。欧洲各国的政府暗中都在支持本国的海盗行径和走私活动。第二，走私有时与反叛带来的变化携手并进。法国大革命之前的图书走私活动，助推了启蒙运动的思想传播，成为革命的催化剂。第三，走私经常引起人们浪漫的遐想，被描述为喜闻乐见的冒险故事。
作者指出，走私不仅出于经济利益的需求，还有利润动机之外的心理向往的需求。这些“浪漫”出自艺术家的情怀，呈现了一种独特的视角。但是，那些更深沉、更暗面的因素，才是更主要的。在“浪漫”之后，作者开始关注走私对地缘政治的影响。
作者描述了走私活动所带动的欧洲局势的变动。那些“爱国的强盗”们都是一些反复无常又讲求实际的走私者。比如，拉斐特兄弟的投机爱国主义，他们参与了新奥尔良保卫战，英国王室擅长利用这些走私者；被策反的“双面间谍”汤姆·约翰逊，在航海生涯的最后，他投入开发水雷和潜水艇研究；著名走私者杰克·拉滕博里借着浓雾掩盖、把法国船掉头驶向英格兰。作者将它们嵌入了英法战争的博弈格局，这些走私者从而也成为了地缘政治斗争的参与者，还有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者的轨迹，都与走私有着深深的瓜葛。
作者描述了走私对世界历史的改变。比如，鸦片战争。这场为走私而进行的战争，最终的结果，就是让鸦片贸易合法化，在光天化日下进行，它极致地揭示了走私所隐藏的政治需求的合法性，它与合法贸易是硬币的两面。另一项臭名远扬的罪恶的走私活动，就是从非洲到巴西和美国南方诸州的奴隶贸易，美国南方的棉花种植园经济无疑是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之上的，奴隶的供给则在很大程度上靠走私维持。此外，茶叶、金鸡纳树、橡胶等经济作物及种子的走私行为，推动了欧洲的工业进程，窃取植物和知识产权，经常是国家或帝国建设计划的一部分，是利用走私来系统地重新调整和组合世界的进程的延续。
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中期，大量劫掠、偷盗和走私活动在发生着，圆明园珍宝流落海外，中南美洲成为探险家的乐园，中东和埃及的文物不知去处、苏联的战利品部队、第三帝国的秘密转移……自诩为高等文化拥有者的人，自得于象征性资本对自我和社会身份的呈现。走私的物品获得了某种神圣的光环，它们是稀少、奢侈且优雅的。作者批判，仅仅是占有并收进自己箱子里的欲望，有时也足以成为收藏家非法引进文化产品的动机，增添了光环的买卖仍然可能被血玷污。
作者指出，走私和黑市/灰市的诈骗，也是全球化的一部分。它们的灵活性能够实现更快供应，在官僚体制固化、采购和供应链条变得更长的当代，它在全球化的形势下甚至作用更大。从20世纪的政治斗争来看，走私依然是战争的物质补充形式，很多武装斗争的武器都来源于走私，某些大国有没有卷入他国事务，有没有提供武器和后勤支援?不可以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是不是就以走私的地下形式完成呢?卷入“血钻”开采的非洲国家，实际上就是在发生一场堪称典型的走私品的战争。
在如今，走私活动仍然不断被牵连进地缘政治事件，并对其做出回应。旧的走私通道仍存在，新的隐蔽通道形成了新的链条。世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人类之网，而走私是这个网络的一股内线，这股线的腐蚀力量要大于它的建设力量，我们应该防止走私行为的发生，要用法律完善漏洞，让法律成为克制走私的最好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