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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是一名核酸检测点志愿者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2年06月12日        版次:GA11    作者:蔡华建

  城记

  蔡华建 广州

  2022年5月23日,在广州华乐路核酸检测点,我戴上医用口罩,穿上防护服,戴上头套与防护罩时,一股潮热即刻涌上了身,感觉有无数细小而濡湿的虫子开始在身体上爬。

  这一天,我是一名街道核酸检测点的志愿者。

  我的岗位职责就是查核酸码并每十个人一组放行到前边扫码。我负责的是绿色通道,这是为老弱病残人员开通的快速通道。我看见长长的队伍,银发连绵。老人们起得早,凡事总怕迟到,早早地就来排队了。有些老人年迈到要坐轮椅。

  开始检测了。一组十个人,我一个一个地数过,放他们过闸,他们动作缓慢、左右摇摆着往前走去。这些老人,生活让他们紧张了一辈子,而此刻缓慢无力的步子却赶不上心焦与急迫。

  又放行一组十个人,后边的队伍往前涌着。

  因为很多老人使用手机不熟练,我总要在放行之前再次检查他们的二维码。我看见几个穿着厨师工作服的年轻人也站在队伍里,正想趁着检查二维码时叫他们出去。到了他们面前,我说:“年轻人,请不要在这边排队,这是绿色通道!请你们到旁边正常通道排队!”他们没有理会我,毫无反应。我想,还想装没听到?我拍拍其中一个的手臂,再次重复解释。他微笑着看了看我,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操弄起手机来。我立即意识到他是一个聋哑人。他又与身边的两个伙伴一起用手比划着什么。我明白了,他们都是。等我往回经过他身旁时,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笑笑地把他的二维码出示给我,我报以点头并做了一个OK的手势,再竖起拇指给他一个点赞。

  一组又一组的人被放行过去,我一个个地检查他们的二维码,一次次地解释着他们的疑问,一遍遍地劝阻个别性急要往前冲的老人……我有点渴了,有点累了,有点哑了,我想喝水,想坐一会儿,想休息一会儿,可是,志愿者是一组一组接班的,还没有人可以替换我,我只有继续坚持。

  其实,饥渴累是可以忍受的,但面对误解,却有些难于忍受。一位老人向我出示了绿码被放行后,在去到扫码人员时手机锁屏了,他再也无法找到绿码,便气鼓鼓地回到我这里,诘问我为什么不帮他搞好手机?只好从头再来。

  一个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男子直接钻过了前边的拦绳,我赶紧请另外一个志愿者过去扶他,志愿者一动不动,不屑地说,“莫理佢,扮嘢!几次都装病插队……”

  另一位老人没有出示绿码被我拦住,他不耐烦地说你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有冇搞错”之后便是几句粤式脏话随之而出,他嘟嘟囔囔地打开了绿码,猛地把手机拍到我面前,差点碰到我的面罩,恶声恶气地说:“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总有一些脾气差的人。想想之前有别的志愿者告诉我他的更离谱的遭遇,我便心气稍息。

  终于轮到我吃饭了。我去到最后边的物资帐篷旁,脱下整套的防护服,有志愿者为我消毒。我领了一份饭,坐到旁边的花基上,我的同事小刘与一个姑娘正亲密地说话。我刚坐下,还没看清这姑娘的模样,她已经戴上了口罩,我只看见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她与小刘挨近说了几句话就往外走了。我打趣单身的小刘:“你陪美女小姐姐走走吧!”他们俩都对我笑了笑,就分头走开了。

  我独自坐在花基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华乐路上一间挨着一间的商店,人流络绎不绝,从远洋宾馆到花园酒店,这街区的人仍是匆匆又忙碌,显出城市的繁华。在这个“时尚”“高端”的商业区里,聚集了如蚁窝一般密度的青年人。然而,疫情下免疫力最差的领域,却正是那些绿色通道的老人,如此想来也便能理解这些老人们在核酸检测时的急迫与忧心了。

  看着人、想着事,这饭也吃完了,我自己也要做核酸检测了。恰好两个医护人员换班,接班的女护士刚坐下,就问我:“你刚才没做核酸?吃完饭才做?”我感觉奇怪,便问:“你认识我吗?”她带着笑,似乎是戏谑又是讽刺地反问:“你不是刚才还叫我美女小姐姐吗?虚伪!”我又看到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立即明白了。在我迟疑之际,她那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我便张开嘴让她撩。然后,我站起身,对她鞠了个躬,说:“谢谢!辛苦了!”

  真的,应该感谢她们!这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多少被口罩和护目镜遮住面庞的天使,我也一样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平凡而普通,可是,穿上了白色战袍,她们立刻变身,成为一个又一个化身拯救生命的“奥特曼”。

  我做完核酸,完成交班,沿着街道往回走,看见绿色通道上只有几个老人,而旁边的正常通道,仍然有二三百人在排队。他们不乱秩序,忍受漫长的等待,把便利让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在正常的条件下严格遵守防疫的规定与措施。我同样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心中对他们充满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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